又走了幾十息,已遠離了農莊足有百多丈,再無人聲,只聞車轱轆發出的吱嘎聲,榮安這才探出了腦袋。
而這個時候,她正好瞧見男子的手剛從斗笠上拿下來。嘖,所以他剛是以真面目與老張頭說話的?
只有自己不能看他的臉?
什么意思!
不過…
“你,你不是賊?”榮安的聲音有些抖。
這人究竟什么來路?
若只是求錢財,怎么都好辦。可若另有所圖…
男子將斗笠再次往下壓了壓。
“我何時承認是賊了?我途經此地迷了路,本打算在你們那莊上借住一宿。我腿腳不便,使了幾個錢,他們就應了。哪知突然間你們莊上人心惶惶的,管事也來請我們離開。我覺得奇怪,便去后院打探,正好碰上了你。”
“你怎么證明你所言?”榮安不信。這等本事之人會迷路?腿腳不好?剛還在飛檐走壁的是誰?
“信不信在你,何需我來證明。”
“…”這人,可真討厭!
“你要去哪兒還沒說。這會兒城門已經關了。”男子不明白,大晚上的,這女子在荒郊野地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進城。但請壯士先往京城方向,到時候我再告訴您該怎么走。”
榮安的說一半藏一半讓男子再次看了她一眼。
“能否請您,坐去前邊?”榮安爽快送出了她的包袱。“我的錢財都在里邊了,感謝好漢出手。”她實在不想與這人擠在一個空間里。
男子斗笠下看她的眼神又是一深,接過包袱打開看了眼,隨后扔了出去。再一次的,嫌棄。
“不去。”
“我這些首飾都是給您的酬金。”
“垃圾,看不上。”男子再次躺下。“第一,這是我的車,我說了算。第二,你忘了我說過,我腿腳不便。所以只能坐躺著。第三,我累了。”當然,坐這兒,更便于他套話、猜想,又或是試探。
“還是那句話,你若不滿,可以下車。”
“…”榮安一錯牙。這男人,說話簡直噎死個人。
她不能下車。
她也算是發現了,有車坐不但速度上會快許多,還能多兩人幫自己打掩護。從剛剛種種來看,這兩人應該不壞。若當真敗露,這兩人或許能幫忙打一架,相助自己逃脫也不一定。
這么一想,她只能嘆了一氣。
這車周圍車板不高,一坐起便露了臉,所以她不能坐只能躺。雖然馬車已經行出來不少路,可她還必須防著莊上的護衛來追,防著去配藥的英姑趕得及回來看見她,防著夫人雷厲風行已經派人在來莊上發落的路上。
所以,她只能蓋上那黑氈布乖乖躺下…
山路并不好走,為了防止觸碰上左邊只不到半尺之距的男子,榮安只能將身子緊貼右手邊的車板。
可騾車左搖右晃,讓她不得不將兩只手也給死命扒住了車板。可她越是靠近車板,她與車板的觸碰便越多。
才一個下坡的功夫,她的額頭和臉頰便足足與車板發出了近十次的悶響。
可憐她額上還頂著兩個包呢,這令她嘶聲連連。
前方車夫頻頻回頭看她,身邊男子也胸口有不尋常的起伏。
這讓自覺丟人還被取笑的榮安生出了個壞心眼。
萬一她逃不開,他們三人被追上,或許,在她一煽動下,這兩人會被認定成歹人,正好與莊上護衛斗上。若有機會,她可以偷偷跑開。實在不行,她可以咬定是被這兩人綁出了莊子…作為受害者,她自然不會引起懷疑。
嗯,禍水東引,好主意!
這兩人本就鬼鬼祟祟,他們所言,也不會被莊上人等相信吧?
只不過…真要那么做,倒是略有些過意不去。
管他呢!今生不是決定要做壞人了?這么點壞事都不敢做,怎么作天作地,怎么抗衡對面那么大一個家族。況且這兩人本事應該不小,莊上那幾個守衛還不一定是他們對手呢!
榮安偷偷看了眼身邊人,今晚月色不錯,月光灑在慵懶的他身上,倒有幾分恬靜。呸!什么恬靜,她真是腦袋撞壞了。這美好的詞能與這么個胡子拉碴的坑貨大叔匹配?
但榮安還是對這人很好奇。
眼下的處境,讓她不得不動了動腦子。
這個人,先是黑衣鬼祟,后是老實百姓,可分明,這兩種都不是他的身份。
她包袱里的首飾雖大部分是鎏金,可還是有幾樣足銀珍珠物件的好嗎?這一包,至少也能賣個幾十兩,卻半點沒入他的眼。
還被他稱之為垃圾?
而且,有兩件飾物都是早先榮華給的,雖是鎏金,可看著華麗別致,一般人哪能一眼辨出真假?
可他做到了。
他甚至都沒掂量下,只靠著一盞馬燈映出的瑩瑩微光就將那些認定成了不屑一顧的垃圾。
眼光毒到這個地步,顯然見識也不一般。
所以他一定不是賊,也不是百姓。
那他是什么?
幾十兩都不放在眼里,豈是一般人?
而且他還一早就入了莊子。
一個有身份的人,幾十兩都看不上的人,不坐馬車坐騾車?一個有身份的人,會為了別人家的家事而狗拿耗子爬墻頭?
他分明是目的性接近莊子!
他想知道什么?這莊子里又有什么值得外人惦念的?
后院的主子,只有她和娘。
肯定不是娘,娘多年來一直在養病,沒幾個人知道娘。也不是自己,自己在回府之前,基本就是個透明。
那么…
今天,榮華來過。
只剩兩種可能。因為爹的原因,或是因為榮華。
爹很受圣上寵信,會不會是政敵?想要抓爹的把柄?至于榮華么,那就不好說了。她的仰慕者可多著呢,再加上奪嫡的暗斗,她鳳身的傳說,跟著她四處晃的人未必沒有。
不過…
這兩人,這一出,前世可發生過?
榮安想看看他的臉了。說不定,她認識這人呢?
榮安陷在思考里,不防又一個顛簸。
再一次的,她的半邊臉撞上了車板。
身邊傳來幽幽一嘆,一只包袱被甩了過來。
正好落在了她的頭上。
是軟軟的。
她看了左邊男人一眼,見他依舊是斗笠罩頭,單腿翹起的悠然閑適模樣…
榮安很想有骨氣地拒絕,可似乎這反復被動“打臉”更丟人?而且,右臉實在太疼了…于是她并沒有多少猶豫,還是一把將那個軟包塞到頭右邊給墊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