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遠道出生于北域第一魔宗無間煉獄,弱肉強食的生存環境,塑造了他乖戾無常的脾性,讓他擁有了多張面孔,對于合眼的人,尚能溫言細語,平心對待,對于不合眼的人,向來不會顧及他的感受,言辭辛辣,我行我素。
邪溺天所在的妖族比之更甚。
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這些儒家提倡的道德準則,處世之本,根本套不到絕大部分妖族的身上,北域妖皇之位的傳承,不是有德者居之,或是血脈子嗣繼承,而是誰的拳頭大,才能坐上這個位置,坐得穩,坐得久!
邪溺天這個妖皇之位,同樣是把上一代妖皇踹飛下去,讓他挪開了屁股自己才坐上去的,盡管他這位妖皇的壞毛病一大堆......
貪婪,好色,睚眥必報......
不,這些壞毛病更準確地說是他與生俱來的本性,而在他強大的力量之下,這些通通成了浮云,微不足道,沒妖在意。
向來不是寬宏大量之人的他,讓人指名道姓的罵了一句“傻子”,頓覺自己妖皇的顏面簡直是讓人踐踏在了腳底下,沾滿了污泥,還順帶吐了一口唾沫,直氣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生煙。
“姓魏的賊子,惹怒本皇的下場,就是你形神俱滅!”
邪溺天怒極而笑,持握邪龍斬,瞬間出刀,七十二道血光脫離刀身,浩浩蕩蕩,延伸鋪展,每一道萬丈血光皆是一條純粹由刀氣化成的長河。
暗紅色的刀光長河里,一條條刀意通神,繼而演化的血龍興風作浪,張牙舞爪,兇態畢露的朝魏遠道撲噬了過來。
魏遠道怡然不懼,手捏法印,他身上陰冥死氣顯化的閻君虛影,手上持握的書冊嘩啦啦地翻動了起來,書頁上煙光浮動,現出了一條長河血龍,閻君探手一抓,握住一桿判官筆,往書頁上一勾一畫。
這一勾一畫似有掌生判死之能,霎時間,長河崩滅,血龍哀鳴,俱讓雨打風吹去,成了過眼云煙。
“禮尚往來,妖皇閣下,不妨也接本座一記閻王貼,到陰司閻羅殿上報道去吧。”
魏遠道冷冷一笑,穿戴了黑底金紋手套的手掌抬起,指尖飄起了縷縷黑氣,化成了一張黑色請帖,隨他揚手一擲,如一線黑色流光曳空急馳,徑直奔向邪溺天。
想比起之前驚天動地,宰割乾坤的神通,這一張黑色請帖顯得如此渺小而又微不足道,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小覷這張黑色請帖,其中包括莫北溟在內。
這張請帖蘊含的不詳,黑暗,恐怖,讓注視到它的人,皆生出了一種直視死亡本身的微妙感覺,孤寂,黑暗,腐朽,泯滅一切意識......
叫人的肉身,魂魄,意識,仿佛全讓死亡深淵覆蓋籠罩,甚至涌現出人生了無生趣,不如自我了斷的可怕念頭。
直面這一張閻王帖的邪溺天,望見請帖正面徐徐如生的閻王惡相,以及他冷漠的目光,頓覺自己已是上天下地,無處遁逃了。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晏春秋心中大凜,暗忖:無間煉獄向來神秘,相傳其鎮宗法門十殿陰世書乃是地府隱匿之前流傳至人間的傳承,如今一見,當是不假了。
雖然眼下坐視這兩人拼個你死我活,才是最有利的選擇,不過,人家魔道宗主尚且明白種族立場,大是大非拿捏得清,他晏老道又豈能越活越回去了?
朗聲輕嘯,晏春秋揚手一點,招風納云,一根萬丈長的巨指虛影生出,指上紋理清晰可見,華光熠熠。
這一指,洞穿混沌太虛,劃分陰陽清濁,予人一種無處不在的詭異感覺,仿佛無論如何退避躲閃,最終皆是徒勞,無濟于事。
閻王帖,仙人指!
兩大神通均是叫人閃無可閃,避無可避,邪溺天冷沉一笑,索性不避了。
“殺!”
邪龍斬好似通靈一般,察覺到了主人的心意,輕輕顫動起來,它仿佛擁有了魔性,具備了生命,如同一條肆掠天地的禍世邪龍,急切的想要汲取鮮血,掠奪生命,化作它成長的養分。
刀本無魔,魔由心生!
邪溺天出刀了,徐徐出刀,出刀徐徐,一改之前快,狠,準的風格,但卻多了一份讓人不寒而栗的魔性,邪性,妖性!
彎彎的刀,彎彎的刀光,宛如一輪幽冥血月,尖尖翹翹的一角,像是邪魔嘴角抿出的譏嘲冷笑,說不出的詭譎肅殺,化作一道艷麗飛虹,隱隱盤繞了一條兇戾邪龍,撕裂蒼茫天幕,破空疾斬。
詭譎凄艷的刀光,驚艷,璀璨,美輪美奐!
而在這美輪美奐的刀光之后,是滅絕萬物生機的肅殺刀意,彎彎的刀鋒,是載人通往黃泉地獄的渡船。
極招相匯,細微的輕響過后,世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而在這份讓覺得無比壓抑的詭異寂靜之中,整個天地猶似投下了千百顆核彈,天穹搖顫,滄海橫流,猙獰漆黑的空間裂痕如同一張巨大的蛛網爬滿了天空。
遠處,一些讓此地劇烈動靜吸引過來的的修道人,皆是目瞪頭呆的望著這一幕,個個頭皮發麻,不由懷疑自己是否身處夢中,以他們有限的認知,實在難以相信這般恐怖的情景竟是出自于人手。
下一刻,空間坍塌,如同砸碎的鏡面,露出了一個不規則的漆黑窟窿,魏遠道,晏春秋兩人踉蹌飛退,與之相對的邪溺天則如一顆出膛炮彈,直接砸落在了不知多少里外的一個島嶼上。
這個島嶼支撐了不到一個呼吸,四分五裂,分崩離析…
至于造成這一切的邪溺天…則已經躺到某個海溝里去了。
天河之內的蠻族大祭司見狀,深深的吸了口氣,尊敬的妖皇閣下,你先想法子把老朽救出來,再跟他們兩個賊子拼命也不遲啊......
你這樣子做,讓我真的很不好辦啊!
咔嚓......
清脆的裂響,讓蠻族大祭司面色大變,只見白骨金剛神魔的一截肋骨上出現了清晰的裂紋,且迅速的向四周蔓延開去,經過一元重水性質下的天河不斷沖擊,即使是白骨金剛神魔也漸顯不支了。
這一情況對于蠻族大祭司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眼下邪溺天他是指望不上了,這個沒譜的妖皇如今自身難保,又如何兼顧的了他?
求神不如拜己,苦思許久的蠻族大祭司,不是沒有想到脫困之法,只是這脫困之法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想起用。
罷了,事已至此,即便是枉費了這數千年的心血,總好過將命留在這里。
蠻族大祭司內心哀嘆,這次搶奪神道符詔,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要落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心中真是好生凄涼......
默運法決,蠻族大祭司準備壯士斷腕,自爆了這具祭煉了幾千年,投入了無數心血的白骨金剛神魔。
下一刻,白骨金剛神魔渾身上下的詭異符文如同爬蟲般迅速蠕動起來,溢散出起伏波動的幽光,幾乎眨眼間已將雪白的巨大骨骸染成了墨黑色,混亂,無序,暴戾的恐怖力量流轉全身,轟轟隆隆如雷鳴,由內而外,透發出詭異陰森的幽暗光芒,即使是在水光溟濛的浩瀚天河之內,依然清晰可見。
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連珠巨響繁喧震耳,白骨金剛神魔的身軀徹底爆開了。
剎那間,幽暗光芒熾盛了十倍不止,更生出了強勁無匹的勁氣,互相沖射,混亂游竄,交織成一股滅絕人世的異力,夾雜百萬陰雷的怒嘯炸裂,驚起了千濤萬浪,壁立如山,參天排云,把偌大的天河撕開了一道缺口。
這相當于通天境大能的自爆,假如不是天河束縛了它毀滅性的力量,落在平地,恐怕足以叫地軸翻折,萬里陸沉,億萬生靈為之隕滅了。
蠻族大祭司面白如紙,自爆了部分元神祭煉出的本命神魔,自身同樣遭到了牽連,受創不小,內心幾欲滴血的他不敢耽擱時間,唯恐天河缺口合攏,缺失良機,吃過一次大虧的他沒有再召喚出幽空五鬼,而是把身子一縱,連忙駕起一抹黑色遁光,逃離天河,直投遠空,沒有停留半刻。
“敢于壯士斷腕,還算是有些魄力......”
目睹蠻族大祭司逃離天河,莫北溟沒有半點要追的意思,最終他還是放水了,若非如此,即使蠻族大祭司自爆本命神魔,同樣撐不開他這煉化了三十六種先后天真水的天河。
這非是他莫北溟宅心仁厚,不講殺生,而是上天降下了警示,這個蠻族大祭司可以打殘打傷,但絕對不能打死。
這個世界的“天”究竟是誰,莫北溟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