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義骸

　　小麥出生在東果陀的一個貧苦家庭，而且是一個有著十幾個孩子的大家庭，她又天生殘疾，目不能視，在家里原本是被當成個負擔，最不受重視，但也因為如此如此的成長經歷，小麥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軍儀棋了，不僅是因為軍儀棋是唯一能讓她在家人面前受到重視的恩物，也是因為只有在落子對弈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與這個從未見過的世界與他人之間有了連結，仿佛只有在下棋的時候，自己才真正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對這樣一個人說教導她如何下棋下得更好，無疑是有些可笑的。誰還能比小麥更懂軍儀棋？不過小麥十分質樸，或者說老實巴交，聞言也僅僅是對景暘困惑地說："登峰造極什么的，小女子不是很明白…"

　　她曾對自己起過誓，輸棋就自裁。

　　因此她心中的軍儀，是一局一局具體的棋局，哪怕是她自己腦海里構思的對弈。至於什么棋力，什么名望，什么潛力…她腦子里根本沒有這些。

　　"總之，你想下棋的話，就要聽我的話。"景暘也不為難這盲眼小姑娘，簡單直白地安排她接下來的生活，"我教你一些東西，你認真學，那每天都獎勵你下棋，跟很厲害的人下棋，怎么樣？"

　　只要能下棋，小麥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她惶恐地表示："小女子十分笨拙，恐怕不能跟上您的教導…"

　　"到時候就知道了。"景暘道，"小滴，換你。"

　　於是小滴坐到小麥對面，從棋盤上收拾棋子，抬頭一看，小麥已不復剛才慌張拜謝的模樣，神態平靜從容，捻著棋子等待棋局的開始。

　　小滴當然是輸了，沒有任何懸念。

　　不過她立即要求再下一局，小麥高興得像一只按耐不住高飛的小麻雀，連忙手速麻利地收拾棋子…小粉小紫看得嘖嘖稱奇，這位盲眼姐姐竟然能一顆不差地揀對黑白棋子，仿佛真能看見一樣。

　　"實際上跟你下的是另一個人，她說，我幫她落子。"

　　小滴拿出手機，嗶嗶按了兩下，景暘看了眼屏幕，視頻通訊的號碼備註是"伊伊"。

　　當通訊接通，手機屏幕里跳出一個抽象而簡約的"pe"符號。果然如這個黑客獵人自稱的那樣，是個純粹的網絡世界居民，這都賽博飛升了，自然早就捨棄了肉身，臉早就不要了。

　　"就是她？"視頻畫面里的pe發出電子音，"開始吧，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厲害。誰先行？"

　　小麥其實完全搞不懂究竟是個什么情況，不過只要有棋下她就很開心了，就這樣她落一子，小滴在手機視頻電話的指示下跟著下一子，雙方你來我往，不同的是小麥落子的速度不快不慢，均勻穩定，仿佛對方的每一步都在她的預料之內，而相反的是，pe的思考時間卻越來越長，直到最后一步等待了足足20分鐘，pe才投子認負。

　　小滴說："我想讓你做的軟體，就是能跟她下軍儀棋的那種。"

　　小麥一頭霧水地問："軟體？"

　　景暘幫忙解釋道："相當於一種可以自主學習的機器，這個機器能瞬間將人類世界的所有棋局都記住，甚至能自己將棋盤上每一個格子每一個棋子的可能性窮舉出來，我覺得正常來講，人腦是不可能敵得過這種學習機器的。"

　　不過，這僅僅是正常來講。

在加入能夠強化頭腦的念能力的因素后　　，可就未必了…

　　小麥聽得似懂非懂，老實道："聽上去，這位機器先生跟小女子很像呀…"

　　景暘想了一下，可不是么！小麥眼睛看不見，也是靠記憶力硬記所有棋路棋譜的，她甚至也喜歡在腦海里虛空對弈，模擬棋譜，甚至她自己腦海里模擬過的每一步棋，她都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不就是先天阿爾法狗圣體？

"軍儀棋ai而已，很簡單。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再跟她下一局。"小滴手機視頻通話里的pe說，"你們現在的　　小滴報了位置，pe說了句"等著"就掛斷了。

　　景暘回想著剛才小滴對這個pe也就是黑客獵人伊克尚佩的稱呼與手機上的備註，不由地問道："這個伊克尚佩，是女的？"

　　"是啊。"小滴說。

　　"嗯？"景暘驚訝道，"她不是自稱網絡世界居民，已經捨棄了一切現實身份，以及性別等所有標籤嗎？怎么還會告訴你性別？"

　　小滴想了一下，說道："她邀請我也加入網絡世界，我說如果她告訴我她原來的身份，我就答應她。她說她除了名字以外，所有以前的社會身份和信息都早就被她抹除了，就算告訴我我也無法證實，而"伊克尚佩加藤恰"確實是她的真名，用不著特地詢問，所以就告訴了我她原來的性別…哦對了！"

　　小滴想起了什么，說道："她是貪婪之島的創始人之一。"

　　"貪婪之島？"景暘一怔，"伊克尚佩…伊克…她是"greedisnd"里的"i"？"

　　"嗯。"小滴確認。

　　"等等！等等！"小紫揮了揮手，打斷他們，吃驚道，"小滴姐姐，你——那你答應這個怪傢伙了？要當什么網絡世界的居民？"

　　"對啊。"小滴承認。

　　小紫大受震撼，抱頭道："那你要離開我們？離開景暘師父？！"

　　小滴這才露出一絲笑意："我答應加入，又沒說立刻加入。我答應她，如果我在現實世界過不下去了，我愿意加入他們的虛擬世界。"

　　白切黑啊你？

　　景暘捏了捏小滴的下巴，忽然門口傳來敲門聲，他出去一看，工作人員送來一個快遞包裹，包裹足有半人高。

　　小滴簽收后，景暘心念一動，氣變作輕風，從包裹縫隙里涌入，與風融為一體的"圓"立刻看清楚了包裹里頭的是什么。

　　是一個半人高的人偶，腦門上寫著"pe"字符。

　　人偶身上還放著一張便簽，寫著"開關在腦后"。小滴好奇地伸手摸到人偶的腦后，果然摸到一個開關，按了下去。

　　嗶嗶，嗶嗶…人偶眼中似乎閃過數據流，像是在接收無線信號，幾秒鐘后騰地從拆箱的包裹里爬了出來，看了一圈周圍，對小滴點點頭，逕自走到小麥對面坐下，發出電子音說道："再來一局。"

　　景暘注意到，這人偶腦后的按鈕下面，居然還有一個編號，像是生產日期…送貨速度這么快，這伊克尚佩該不會是在很多城市，都批量生產安排了能當做臨時身體的人偶吧？

就在這時，景暘褲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看，是尼特羅發來的簡訊，內容也很簡單，是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