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醒過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頭痛有所緩解,就是口干得厲害。起身想去喝水,剛坐起來,就看見床頭的柜子上放著一個杯子,下面壓了一張紙條。
他抽出紙條,借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光亮,看了起來,“這是外婆給你準備的酸梅泡的水,說是可以解酒,醒了記得喝。”
他臉上露出笑容,將紙條放進口袋,端起杯子,還是暖的,咕嚕咕嚕一口喝光了,登時好受多了。
將杯子放好,他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沒有開燈,也沒人。下了樓梯,一樓的客廳也沒人,只亮著一盞小夜燈。
這座房子是幾年前,兩個舅舅合建的,裝修得很新,一點也不比城里的房子差。就是外婆節儉慣了,經常燈都舍不得開。
廚房那邊傳來了談話聲,他走了過去,見人都在廚房里,楊錦夏和外婆坐在一張矮桌前,正在擇菜。還有三姨站在灶臺前炒菜。
“你醒啦。”楊錦夏看見他,問,“頭還痛嗎?”
“好多了。謝謝你的酸梅水。”陳旭說著,喊了一聲“三姨。”
三姨笑道,“你小子夠賊的,不聲不響,交了個這么漂亮的女朋友。連你媽媽都瞞著,就偷偷帶回來給你外婆看。”
陳旭一聽,就知道完了,她肯定已經打過電話給老媽。到了晚上,老媽一定會打電話過來問,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釋。
喝酒真的是誤事啊,要不是喝醉了,他怎么會這樣冒失,把楊錦夏帶到外婆這里來。
一旁的楊錦夏解釋道,“三姨,你誤會了,其實,我們還不是那種關系。”
“是嗎?”三姨用曖昧的眼神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笑笑沒再說什么。
陳旭只能往好的方向想,有了她的這句解釋,至少有一個理由可以跟老媽推脫了。
不一會,飯菜做好了,端到客廳的飯桌上。
陳旭開了燈,順手把小夜燈關掉,開始把碗筷擺好。
大家落座后,三姨從電視柜下面,提出一個玻璃瓶,問楊錦夏,“要不要喝點米酒,這是陳旭外婆釀的,專門給坐月子的女人喝的,我偷偷留了兩瓶。”
楊錦夏說,“我喝不了度數太高的。”
“度數很低的,我倒一點,你試一試。”三姨拿出小杯子,給她倒了小半杯。
楊錦夏拿起來嘗了一下,只覺得口感綿軟,一下子就喜歡上了,說,“甜甜的,很好喝。”
陳旭提醒她說,“你別喝太多,這酒度數雖然不高,但是后勁挺大的。”
三姨問他,“你要不要來點。”
“不用。”陳旭搖頭,他今天喝了太多酒,現在聞到酒味都想吐。
四人一邊吃飯,一邊閑聊,氣氛很溫馨。外婆顯得特別高興,頻頻給陳旭夾菜,讓他多吃點。
飯還沒吃完,陳旭老媽的電話就打來了,他放下筷子,拿著手機走到外面后,才接通。
在電話里,他老媽一個勁地問楊錦夏的事情,他費了不少的口舌,好不容易才應付了過去。順便連消帶打,讓老媽取消了年后的相親。
掛了電話后,他覺得自己真是太機智了。
等到了明年回家時,隨便找個借口,說他們已經分手,這事就過去了。
他回到屋里,她們已經吃完了,菜還給他留著。他坐下繼續吃,將剩下的菜全吃完。然后,將碗盤都收到廚房。
等他洗好碗出來,就聽到楊錦夏的嬌笑聲,問,“在說什么,這么開心?”
外婆笑著說,“在看你小時候的照片。”
陳旭見楊錦夏手里拿著一本老式的相冊,不由有點牙疼,那本相冊里,有他七歲之前的照片,里面有不少黑歷史。
他無奈地說道,“這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啊。”楊錦夏的聲音,比平常多了一點甜膩。
陳旭覺得有點不對,仔細看去,見她白皙的臉上染著一層紅暈,眼中仿佛帶著盈盈的水光,臉上的笑容明顯帶著一絲醉態。
他問,“你喝了多少?”
“沒多少。”
得,看樣子果然是醉了。
“好了,我帶你上去休息吧。”陳旭拿過她手里的相冊,見到翻開的一頁里,正是他三歲時穿著開襠褲的那一張。
他將相冊合上,放到桌上,拉著她站了起來。
她起身后,站得有點不穩,人看起來也有點暈乎乎的,說,“外婆,三姨,晚安。”
“嗯,你們也早點休息。”外婆笑得很欣慰。
三姨叮囑道,“陳旭,好好照顧人家,知道嗎。”
陳旭只當作沒聽到,扶著她上了樓梯,走了幾級后,她力氣越來越弱,整個重量都壓在他身上。這樣不太好用力,他干脆將她橫抱起來。
上了樓,他抱著她去了下午睡的那間房,將她放到床上,說,“這里條件比較簡陋,你將就休息一個晚上。”
說完,就要離開。
“不要走。”楊錦夏拉住他,聲音軟糯,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這里黑。”
他說,“那我把燈打開。”
這里是農村,外面的路也沒有路燈,一到晚上,不開燈的話,到處都是黑漆漆的。而且非常靜謐,只能聽到微弱的唧唧唧唧的聲音。
“不,我要你陪我說話。”她拉住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
陳旭只覺得觸手軟滑滾燙,柔聲道,“你喝醉了。”伸出另外一只手,將插在床頭上的小夜燈打開,微弱的白色光芒,給房間增添了幾分朦朧的氣氛。
她的柔順的頭發自然散落在枕頭上,露出光潔的額頭,那雙眼睛里,仿佛蒙著一層水波,在朦朧的燈光下,閃動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光芒。
他的心臟,一下子抽緊。
“睡吧。”
好一會,他輕聲說道,拇指輕輕地在她臉上摩挲著。
“我怕。”她閉上了眼睛,小聲說道。
陳旭聲音很輕柔,哄她說,“沒事,我就在這里。”
她喃喃地說道,“答應我,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
陳旭很想說“好”,可是這個字,仿佛有千斤重,他無法說出口。
沉默中,她像是夢囈一般說道,“我曾經被困在一個山洞里,那里很黑,很冷,很安靜。我本來以為,我已經死了,后來,是我奶奶把我叫醒。我才知道,我還活著。”
“那次之后,我就不能待在太黑的地方,如果太安靜,旁邊又沒有人的話,我會以為自己死了。我奶奶很擔心,怕我哪天睡著以后,就再也醒不過來,每天都會叫我起床。她病倒后,就請了一個人,專門負責叫醒我。”
她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陳旭聽著,心頭像是壓上了一塊石頭,很沉重。他終于知道,在夢境中,她那次發病,是怎么回事了。
房間里,繼續響起她喃喃的聲音,“直到三個月前,我做了個夢,夢到了一個男人。當我醒來之后,再也不需要別人把我叫醒了。我知道,一定是因為夢里的那個人,我有必須活下來的理由。”
“當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感覺,你,就是他。”
陳旭聽到這里,心中一陣揪緊,伏下身,將她緊緊抱住。
不知何時,她已經重新睜開眼睛,右手按在他胸口心臟的位置,感受著那強有力的心跳,幽幽地說道,“我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知哪一天,就分開了。我只是希望,在這里,永遠留有我的位置…”
陳旭捂住她的嘴巴,“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