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葉對于長官將娘子軍留在了城里相當不滿,原本這些隸屬于紀嵐的兵是得勝關一道特別的風景線,但現在她們只能在城中維持秩序,協助人們救治從城樓上被拖下來的傷員。
受傷的人在急劇增多,每次戰斗前儲存的傷靈符也在被快速的消耗,這時候每一位修行者都有極重的戰斗任務,不會有人再來寫傷靈符。
不過因為預期到了戰爭,所以這些物資倒還算夠用。
麻煩的是人不夠用了,尤其是會治傷的人不夠用了。
彩葉熟悉的那一幕又要再一次上演:傷的特別重,一看就要死的人,既不會有人一片傷靈符用到他的身上,也不會有人去照顧他。
“彩葉!”正在巡邏時,有人沖過來報告,“那邊有狀況,有人在浪費我們的傷靈符!”
“在哪里?”聞聲后彩葉怒目一瞪,左手按在了劍柄上,大步向前。
“傷病乙區!”
彩葉后面還帶著幾個人,她們踩過的地方大多數地上已經有血,或是沾了血被撕下的衣衫,有些士兵來不及被收治大多數就這么被放在地上,哭嚎呻吟。
隨軍的醫士都已經忙的腳不沾地,彩葉穿過這些人身旁,穿過嘈雜混亂的人間地獄,一眼看到在一顆木柱邊上有傷兵圍著,哭訴乞求。
“都讓開!怎么回事?!”
走近了,也看清楚,以為奄奄一息的年輕士兵嘴里邊兒不斷冒出鮮血,他甚至已經失去了右腿,
但蹲坐在旁邊的一個小女孩還是拿著好幾片傷靈符放在傷口上。
這些傷靈符哪里能與顧益寫的相提并論,傷勢過重時放上去‘刷’的一下就沒了。
彩葉一腳踢飛了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你在干什么?!他都已經要死了,為什么還用那么多傷靈符?”
這是個令人悲痛的選擇。
但是彩葉必須要這么做,為了讓更多的更有可能活下來的人活下來。
小女孩痛呼一聲之后連滾帶爬的回來,她沒有什么淚流滿面的表情,她只是紅著眼眶,盡是驚恐,做動作的時候手臂都是顫抖。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沒有聲嘶力竭的嚎叫,姑娘只是低聲重復著這句話,說著我要救他。
彩葉緊緊閉上眼睛,那一瞬間,她的眉宇之中也是有同情的。
“帶走她!軍法伺候!不準姑息!”
“大人…”語氣中都是有些舍不得的,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地上躺著的即將要死去的人,一定是她的親人。
“我自己來!”彩葉上前,“把傷靈符給我!”
“不要!你們不能讓我不救他!”小姑娘去推搡著彩葉,但力氣很小了。
見到這孩子已經開始冒犯長官,其他人便不好再看著了。
彩葉也是發了瘋似的,直接從姑娘手里搶過來傷靈符,“把她帶走關起來!”
其實這樣做就是在宣判地上的那個兵,死刑。
在失去傷靈符之后,他閉上了眼睛,身體抖動了兩下之后再沒反應。
“人手不夠,你們自己給自己用吧。”
她還是把傷靈符給了這些還能強撐著活著的人。
而有些人注定是要犧牲的。
修行者之間的戰斗往往是更加殘忍的。
陳明光和吳剛在戰斗中總是有意無意的圍繞著七公主,這其實不是什么聰明的做法,它讓毛臺和勁靈都瞧出了些不對勁。
攻守間將七公主變成了重點。
這直接令陳吳二人感到束手束腳。
然而這里的微弱劣勢并不代表得勝關就處在弱勢,有返璞境坐鎮,離軍的高手都不太敢動手,
剩下的話,許軍依仗著高大寬厚的城墻防守,敵人是怎么也攻不下來的。攻打了約莫半個時辰,也鮮有哪一片城墻被離軍修行者完全占據。
他們沖上來,殺了些人,最后死傷往往更重。
古峰將軍的副將孫良有些沒有耐心,他第一個走向前。
這是個老爺子,黑布纏繞雙眼,似乎是個瞎子,身形干枯,頭上垂落長發。
他也是個特別的修行者,因為他的武器是一把二胡,不擅長近戰,一般人也近不了他的身。
包括一些返璞境的高手。
使用音律攻擊是戰場上的好手段,古峰將其帶在身邊也是會挑人,老人家平時因為瞎了雙目一點兒也不煩人,無非就是吃吃喝喝,找人伺候他,真到了戰場上又成一位殺神了。
紀嵐剛來得勝關的時候就聽說過殺人無數者孫良的名字,但至今為止也是頭一次和他交手。
“又丑又黑又老。”紀嵐叉著腰微微抬腿,她是真嫌棄這家伙。
在戰場上久了,生死來的快,所以她不喜歡扭扭捏捏,什么都表達的很直接。
譬如說,她就是喜歡人長的俊俏,長的太丑的就會嫌棄。
裝的溫良恭儉讓都不知道給誰看,萬一哪天死了好虧。
不過孫良于這樣的評價也是無所謂的,只是捂著嘴咳嗽兩聲,那病態的樣子真讓人懷疑是不是已經病入膏肓。
拿出二胡的動作也很緩慢,
但是當那只枯朽干癟的手掌一撫弦,氣勢當即不同,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扭曲起來。
他以一根食指撥弦。
“一音。”
隨低沉嗓音而出的,是一道極快速極黑的彎月光芒。
它幾乎是一瞬間就到了得勝關的城墻前,如果越過紀嵐到達城內,必然是大一片的廢墟和滿天的尸體。
紀嵐眉目一凝,長長直直的右腿直接踹出。
嘭!!
腳底擋住了這道黑色的圓月彎,與此同時,身子也向后退了些。
靈氣,踹不散它。
紀嵐微微旋轉身體,同時右腿劃出一道弧線,
孫良打出的這道黑色光芒改變方向直接飛向右側的山峰。
略過人們頭上時,士兵們都有極重的危險感,有些還停下動作,看著它撞上山峰。
轟!!
山窩里的爆炸火焰離的那么遠依然能很清楚的感受到。
紀嵐也是頭一次碰上這樣的對手,威力很大的,她得小心。
那把二胡通體透黑,看著不像是一般的靈氣。
“二音。”
撥弄兩聲弦,雙層的彎形黑光再度襲來。
看似一層,其實兩道光芒貼的近。
紀嵐沖天而起,靈氣已經將右腿完全包裹,‘砰,砰’兩下再次踢了回去,而且這次是瞄準著離軍的方向踢的。
這冰冷顯眼的黑光一掉頭,瞬間驚的離軍陣中開始一陣騷動。
這可是返璞境的攻擊!
得勝關城樓,戰斗其實漸漸減弱,平息,所有人開始注意到兩位返璞境之間的斗法了,
因為只要自己這一方的返璞境落敗了,其實打贏了也一樣沒有用。
孫良推出黑色二胡懸于身體前方,二胡開始了越來越快的旋轉,厚重粘稠的靈氣越發增多,那種冰涼感使得周圍的溫度迅速下降,溫差帶來了風動,于是乎天空之中的白云也開始匯聚。
至于返回來的那兩道黑芒則融于二胡及其周圍的靈氣中,暴戾消失不見。
紀嵐微微皺眉,她有些不好的預感。
如果…
這個孫良能發出很多道這樣的攻擊的話,她一個人,兩只腿要怎么擋。
與此同時,賀江和舒樂都沒有看向這邊,他們愿意相信紀嵐,他們也只能相信紀嵐。
孫良伸出三指,觸摸不到弦,便以靈氣拉弦。
“三音!”
每一次的攻擊,并非只是招數的疊加,實際上速度和威力都在增強。
“四音!”
嗖嗖嗖!
本來空蕩蕩的一片天空,忽然之間就被七道黑芒攪亂,
得勝關城頭的許軍眾將士忍不住有些害怕,
紀嵐也不敢托大,沒有再繼續保留力量,‘刷’的一聲,如火炙熱般的靈氣圍繞于她的身體,
抽刀后迅速在不同位置砍出七道刀氣。
落在下面的人眼中,那便是紀將軍紅色的身影連續閃現,一刀一刀將那些黑芒盡數擋了回去,
來而不往非禮也。
紀嵐剛剛是靜若處子,此時一動,便是暴烈如火,她在空中速度極快,人們只能根據紅色去分辨她,只是一息間,她便急速拉近了與孫良的距離。
砰砰!!
又是連續兩道黑芒。
紀嵐沒有躲開,紅色的氣勢暴漲之后直接將攻擊化解于無形,
近身到此處,已經有困難,想必再靠近會更加危險,孫良便以為離的遠別人便攻不到他?他錯了。
紀嵐手中的刀勢已經瞬間有幾十米那么長,
而天空之中,是滿眼紅色。
這便是副將的實力。
以靈氣砍出的刀勢長達幾十米,且威嚴厚重,如巨龍下落。
孫良沒有辦法躲避,
就像紀嵐也沒有辦法躲避他的黑芒。
因為身后就是自己的士兵,就是人,所以沒有退路。
一直盤坐的孫良站了起來,左手一伸將二胡拿在手中,口中默念有詞之后黑色光芒瞬間自二胡琴弦溢出,并快速沾染包裹他的身體,
紅色的巨刀已經落下,孫良別無選擇,只能舉起二胡,集聚全身之力打出那一掌!
狂風吹的紀嵐的頭發瘋一般的亂舞,但掩飾不住她眼神中的堅定和自信。
刀勢落下的速度極快,
黑色的漩渦也極快。
紅與黑就在萬人的注視中猛烈撞擊!
砰!!
撞擊形成的猛烈沖擊波,輕而易舉的震飛天空之中附近的其他修行者,以及大地之上無數的士兵。
有的還會因此喪命。
此時此刻的紀嵐,雙手握刀,按于小腹之下,她的臉色未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手中還在使力要壓下孫良的氣勢。
就在這樣的危急時刻,
紅色盡頭的黑暗又閃出一道黑色的彎芒!
這老不死,陰的狠,紀嵐相信,此時孫良絕對沒有余力再使出此招,所以這大概是他之前藏的。
就是要在兩人比拼之時留這一手。
同樣的,和剛剛孫良一樣的選擇,她絕不能躲,在她身后是聚精會神觀看兩返璞戰斗的普通士兵,以及一些修行者。
都是許國人。
黑暗那一邊的孫良已經彎起嘴角,他留的這一手,足以致勝。
這是一個決定很多人生死的瞬間。
紀嵐與孫良之間的那一道黑芒,究竟是會打傷紀嵐,還是會…
這個看似很難選擇,
沒有讓紀將軍猶豫分毫,她幾乎眼睛都未眨,頭和身子往左側微微避開,黑芒擦著她的身體過去。
當它過去,
一瞬間陷入絕望恐懼是背后的那些士兵,
有許多人甚至于身體僵硬到失去了臨時反應能力,
這是,怎么回事?!
“快跑!快跑!”
不知道誰這么喊了一句。
身后的爆炸與血肉沒有讓紀將軍的眼神松動一分,沒有讓她的眉毛輕顫一毫。
卻是對面的孫良微微疑惑,‘嗯’了一聲。
“笨蛋!幾條賤命而已,強敵在前你分心在想什么!!”天空中,古峰氣憤大喊!
而賀江自然盯住他不讓他出手。
他能明白紀嵐的選擇,
這是她一貫的作風,
就像當時將吳剛拿去送死。
這風格很簡單,也很殘酷如果劃算,那么用生命也要換。
紀嵐額前的頭發一直在瘋狂舞動,古峰似乎看到了孫良那一瞬間的分神,紀將軍也一樣抓到了。
當她開始傾注更多的靈氣,這一刀便按了下去。
紅,也勝過了黑。
所有的這一切都不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
就在她偏過身子躲了黑芒的那一刻,
她的身后黑色爆炸,那里的士兵死傷慘重;
她的前面紅色斬破孫良,黑色一分兩半。
而中央處紀嵐,
持刀傲然而立,未有人敢近!
丑人,還想挑戰我紀大將軍?!
收刀,左手叉腰,右手前指,指向的是古峰,“你應該找個更強的副將,他的弱小,會讓這里所有的離軍,為他陪葬!”
她說的,絕對是真的。
因為一分兩半的孫良是她講話的底氣。
也許所有的離軍夸張了,但多一個返璞境,當她開始屠殺對手,那么能活的唯一可能,就是她殺累了,或者來不及。
所以說,這個交換是劃算的。
也是紀嵐一定要做的,
因為此時此刻的得勝關城樓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剛剛那一下可是一位返璞境的攻擊,那本來是用來偷襲紀嵐的,威力自然不可小覷,現在打到了他們身上。
小沙將邵東的上身抬起,他幾乎是失去了半邊臉,血漬混著肉末粘連眼球,畫面著實令人害怕。
這就是運氣不好,
黑芒來的時候,邵東和好幾位守神境的修行者第一時間的反應并非逃跑,而是合力去抵擋。
上天,不是一直都會獎賞勇敢的人的。
勇氣具有力量,但在絕對力量之前,它什么都不是。
小沙的身旁還有不少人也已經失去了生命,就是他自己都被炸的腦袋嗡嗡響,鼻子、耳朵都有黑色的血液流出。
所以大概也注意不到邵東的慘狀,小沙只是聽到他還在講話,“你要說什么?!我聽不到!”
邵東那雙完好的手舉起來不知指向何方,半張嘴巴壓根說不清楚,“參池…”
小沙聽到了,但沒聽懂,于是耳朵貼過去,
“心池,心池…”
“心池?!你說心池?!”小沙知道了,是那個東湖院的女修,“我去找他。”
他把人放下跌跌撞撞的翻過尸體,好在她是女孩子,也好找,小沙看到了那張臉,“心池!”
身體沒能站穩的小沙撲倒在地,這一撲,嚇到他了,
那張臉,那個頭,是沒有和其他任何東西粘連的,
盡管她張著眼睛。
“啊!!”
這不是害怕的哭喊,這是崩潰時的歇斯底里,小沙想要回去找邵東,卻發現那個人也閉上了唯一的一只眼,
他也死了。
都死了。
紀嵐聽到了這一聲嘶吼,她想轉頭看,但是她死命忍住了。
與此同時,‘嗖’的一聲,她的身體開始快速下落,
下面可是離軍大陣,
她下落的目的不言而喻。
也是為了她的動作,賀江隔空給古峰揮了一拳,“你在看哪兒呢!”
舒樂一樣如此,
紀嵐為他們爭取了這了不得的好機會,
兩軍陣前,一位返璞斬殺另一位,便是連說書人也不敢這樣子吹。
所以那個叫左手劍常蒙的人,舒樂一下都不會放他離開。
這是一個需要主將具有超強決斷力的時刻。
離軍一樣有許多熱血的青年,在看到孫良的殞命時一樣有殺上了頭,不顧一切的勇士。
但是就和之前一樣的,
勇氣在此時除了會讓你更快的死以外,什么都改變不了。
紀嵐的身體下落,勇士們一樣看得懂她要做的,那么這時候自然就是該守神境的人領頭,
就像邵東那樣。
然而他們甚至連紀嵐的一腳都擋不住,這一腳自上而下,轟然如雷,范圍之內的所有人全部承受不住威壓,吐血而亡!
“聽我命令!本次攻得勝關失敗!所有離國修行者,所有離國士兵,用盡一切辦法,全部逃跑!逃!”
古峰的聲音可以傳遞至得勝關城下的每一個角落,
“逃?”
一直沒什么表情的紀嵐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她抽出了刀,火紅靈氣布滿鋼刀,
“往哪里逃?”
這個命令下的讓許多人恐懼,也讓許多人憤怒,
憤怒者沖在前,準備用自己的生命攔著這位殺神,
“我們不能都只顧逃跑,不然會被她追著輕易的殺掉,我們幾個合力至少拖住她!為將軍和大家爭取時間!”
如果他平時多見識見識返璞境,就不會這么想。
我的外掛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