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兩點。
客廳一片漆黑。
姜守正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刷著手機看新聞熱點。
猜著今年高考的作文題目。
電視亮了。
雪花的白點不斷閃爍,音箱內發出刺耳的雜音。
屋內的溫度,驟降。
姜守正搓了搓手,打了個哈欠,一口白氣。
終于來了,等你好久了。
恍惚間,隱隱傳來女人的啜泣聲。
電視忽得一暗,接著一閃,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出現在顯示屏上。
素白的衣服,因為沾水的緣故,能看出身材姣好。
接著,爬出了電視。
滴答、滴答、滴答。
然后,抬起了頭。
白凈的臉龐,留著兩道血痕。
哦豁!
和貞子的場景好像。
現在的鬼,都在模仿生前的影視作品么?
真,沒新意。
不過,這樣也是正常的。
鬼是人死后的執念,它們生前接受恐怖片洗禮后,大概認為這樣是最嚇人的吧。
爬電視流、貼窗流、掛天花板流、狗爬流、摸腳流、鎖門流…
嚇人手法單一,同質化嚴重。
“你,是來陪我的嗎?”
“不是,我只是很好奇,你一個水鬼,不應該待在水里呆著么?怎么到電視里了?”
水鬼沒有回應,反而伸出手......
“你,是來陪我的嗎!!”
手,一把被姜守正打開。
“鬼的神志,一如既往的不清楚啊,真沒法聊。”
“明天還要上課,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一揮手,屋內,青綠色的光芒一閃,接著,又恢復了漆黑。
“這么點法力,就散了么?”
“又是一個小鬼啊。”
電視暗了,水鬼不見了,女子的啜泣聲也消失了。
一切仿佛都是幻覺。
這是什么?
姜守正在水鬼消失處,撿起了一件濕漉的抹胸,散發著濃重的陰氣。
上面,殘留著一些齒痕。
“寄生之物么?”
念頭起,真火現,灼燒掉水鬼最后的遺物。
姜守正眼睛一閉一睜,開啟一年前覺醒的“閹割版”無礙清凈天眼智神通,簡稱天眼通。
按道說,天眼通應該是“逝世此生彼,善趣惡趣,福相罪相,悉皆明見”。
可他的,卻只能夠“黑暗中可視物,洞見陰陽”,順帶著,有點透視功能。
總體而言,效果上,比正版的弱了不知多少。
不過,好歹也算個神通。
四下掃視,這屋內濃重的陰氣果然開始潰散。
若不加引導,不消半日,便可以再度住人不傷身。
姜守正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到底。
低聲頌念起超度亡靈的經文,太上救苦經。
陰氣,以天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稽首天尊,奉辭而退。”
超度結束。
在過道內,對著全身鏡,姜守正理了理道袍,不是往整齊了收拾,而是弄得凌亂。
看起來,像是經歷過一番焦灼的爭斗。
順帶,吼了幾嗓子——
“嘿!”
“哈!”
“大膽鬼物,還不速速拿命來!”
“去死吧!”
然后,故意把幾個看起來不值錢的瓷器摔碎。
接著,在房間內運動了一番,逼著自己出了點汗。
最后,準備就緒,推門而出。
屋外,一男、一女,他們是夫妻。
哦,還有一條狗。
女人抱著狗,攤在地上,臉色煞白,惶恐而絕望。
男人寬慰幾句,趕忙上前緊張問道:“道長,怎么樣?”
“貧道,幸不辱命。在居士家飄蕩的亡靈已經被超度了,您二位可以放心在此居住。”姜守正溫潤的聲音,給人以信服。
丈夫提著的心,稍微放平了一些。
他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名叫邱明,是姜守正的委托人。
夫妻倆結婚五年,沒要孩子,養了條金毛,取名皮皮,當孩子一樣養。
十幾天前,客廳總是會傳來莫名的聲響。
他出了臥室一看,要么是電視機亮了,要么就是地上有大片的水漬。
剛開始,夫妻倆沒覺得什么,以為是皮皮搗蛋,訓斥了幾遍。
可在前天睡前,邱明把電視的電源給拔了。
到了晚上,電視,又亮了。
沒辦法,邱明拖朋友介紹,找到清風觀道士,姜守正。
現在,聽姜守正說事情了了。
他懸著的心,算是踏實了一半。
根據雙方簽的除靈承攬合同,邱明給姜守正轉了一筆錢。
“VX錢包提醒您,收款一千元。”
姜守正抱拳拱手,正色道:“福生無量天尊。”
臨走前,姜守正拍拍金毛的腦袋,叮囑道:“居士聽貧道一句勸,莫要再讓你家的狗去河邊游泳了,恐染禍事。”
根據姜守正的猜測,水鬼應是這只金毛游泳的時候帶回的。
至于推斷的根據,自然是那寄生之物上的齒痕,似是某種動物的。
他們家唯一養著的寵物,就是金毛皮皮。
不是它,是誰?
具體這只金毛,怎么把寄生之物帶回這間屋子的,這就超出姜守正的能力范圍了,他又不能看見過去。
再說了,這么晚了,他也沒有精力細究。
他又不是偵探。
說完,道袍輕甩,轉身離去。
“道長,好走,不送了。”
隱約間,
“老公,這道士也太年輕了,行不行啊?”
“小點聲,我朋友推薦的,應該靠譜。”
“那萬一不靠譜呢?”
“錢給都給了,道長的衣服那么亂,出了那么多汗,肯定是盡力了。”
“可是。”
“別可是了,我先住兩天,沒事的話,你和皮皮再回來住。”
“對了,那剛剛道士說不讓皮皮游泳,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反正聽道長的吧。”
“......”
又是因為臉嫩而產生的懷疑啊。
姜守正摸摸自己的臉,
誰叫他嘴上沒毛呢?
還好,理亂了衣服、流了汗。
俗話說,沒有功勞,還有苦勞的嘛。
走到無人的路燈下,掏出揣在口袋里的錢,抖了抖,油墨飄香~
這是除靈前,發傳單結的工資。
點了點。
今年的學雜費,齊了。
就近找了家自助銀行,存了。
看了一下余額——
6150元。
姜守正滿意地點了點頭,過幾天給學校補交過去。
這一年,經過不斷承攬除靈的業務,加上零星的兼職,姜守正還清了助學貸款,并且小有積蓄。
不過,這些錢,是遠遠不夠的。
馬上就要高考了,需要給自己買一些營養品,補充營養;
高考結束后,就要讀大學了,學費又是一筆開支;
前段時間,師傅說正殿漏水了,轉了五千過去,也不知道夠不夠......
懷揣著這樣的心情,姜守正掃了輛共享單車騎向道觀。
在半路上停下還車,畢竟道觀里面,是禁停區。
停了,要交挪車費。
羊腸小道,沒有燈。
今夜烏云密布,路上漆黑一片。
姜守正開啟天眼,這樣走起來穩當些,也省電。
路的盡頭,有長明燈。
姜守正迎著燈光上前。
這是一間破敗的道觀,“清風觀”的牌匾都已經剝蝕,不細看的話,都可能被認為是“青風見”。
若是倒著念,可讀為“見風青”。
頗有些逍遙的味道。
因此,未換牌匾。
可不是因為太窮。
此時的大門,已經合上了。
姜守正微微俯身,兩腿用力,翻墻而入。
道觀很小,只有一間大殿,供奉著太上老君,也就是道祖。
大殿旁側,有兩間平房。
一間是藏經閣,主要是用來放觀主的漫畫和手辦的,順帶放些其他雜物。
說是閣,其實也是有些抬舉了,畢竟只有一層。
另一間是靜室,用來睡覺。
姜守正舀了一勺水缸里的水,洗漱了一番,緩緩推開靜室門。
用上巧勁,哪怕是老舊的木質門,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回來了?”
“觀主,弟子深夜才歸,擾您清凈,還望見諒。”
果然,不管聲音多小,觀主總是能夠發現自己。
果然功力深厚!
“沒事。”
既然觀主醒著,那也沒必要再小心地關門。
門合上。
開著天眼,姜守正回到自己的鋪位。
身旁和衣而睡的觀主身上,散發著一股酒味,是女兒紅。
“觀主,喝酒不好。”
觀主年紀大了,喝酒容易傷身。
“沒事,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觀主,我們是道士。”姜守正提醒道。
“哦,那更沒關系了,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嗯,好像有點道理。
觀主也不是小孩,自己不用操心太多。
閉目盤膝,斷除妄想。
姜守正消耗的法力,迅速回復。
接著,法力緩緩增長。
一坐一躺,一夜無話。
偶有觀主的囈語:
“門關一下,風吹得腳冷。”
天微亮,雞先鳴。
姜守正睜開眼,身旁的觀主不知何時已然起身。
看了表,4:30。
打坐了不到兩個小時,姜守正的困意一掃而空。
現在,只要不是太過勞累,姜守正都不需要睡眠。
精力差了,打坐就行。
換上練功服,過大殿,供三香。
廣場上,觀主已練至鳥戲第捌式。
騰挪跌宕,好似神仙。
鳥雀在其周身盤旋飛舞,好不壯觀。
可這景象,卻讓姜守正有些頭疼。
待觀主收功后,他苦笑問道:
“觀主,你又撒了這么多米引鳥,缸里的米,還夠煮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