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收了大戟,坐在龍鱗巨馬上,俯視其下青衫客,好奇問道:“你是何人?”
青衫客撿起地上白狐笑臉面具,吹了下灰,又戴在臉上,笑道:“我是這山魅的黃泉領路人。”
他轉身離去,女子并未阻攔,夏風吹來,青衫客耷拉的袖子飄蕩而起,顯得極為扎眼。
那處山魅殘余尸身,被龍鱗巨馬一腳踏碎。
女子瞅了青衫客背影一眼,一扯韁繩,騎馬徑直回府,三千麾下四散,各回各家。
老管家守在門口,瞧見女子回來了,喜笑顏開,趕忙迎來,高聲道:“恭迎將軍回府!”
女子挑了一下眉頭,漫不經心道:“得了,回回都是恭迎,也不曉得換個詞。”
老管家尬笑一聲,打算與女子說一下府中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重點講講那白狐先生陳九。
只是還不待他與女子道來,道路上便緩步走來白狐臉的青衫客,手里還拎著一壺酒,微微抬了些白狐面具,不時喝口小酒。
女子坐在馬上,挑了一下眉頭,好整以暇的看著那青衫客。
陳九也停在原地,有些錯愕。
兩人僵持一會兒。
陳九忽然抬手,拎起酒壺,朝著女子試探問道:“來一口?”
女子嗤笑一聲,反問道:“破酒也喝?”
陳九納悶問道:“不喝你盯著我酒壺干啥?”
女子再挑一下眉頭,“這破酒也配?”
陳九隔著面具白了她一眼,喝了一口酒,沒再理她,徑直朝將軍府里走去。
女子面色略微怪異。
老管家攔住陳九,向著女子熱情介紹道:“將軍,這就是我們府中新來的客人,陳先生,為我們府中解決了一件棘手大事…”
女子直接打斷老管家言語,淡然道:“見過。”
陳九一時間停在府邸門口,皺眉打量了女子兩眼,頗為詫異。
這波呀,這波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不過這將軍府的將軍竟然是個女子,之前也未曾聽別人提起過,倒是讓他意想不到。
老管家更是沒想到他兩見過,瞧著氣氛還有些略微怪異,當下袖子擦了擦額頭,眼光鼻,鼻觀心,兩個摻和。
女子未再看陳九,騎馬進府,向著老管家隨口吩咐道:“給客人拿壺好酒,別喝這種廉價的果酒了,掉了將軍府的面兒。”
老管家趕忙俯首稱是。
陳九咂了咂嘴巴,嘗著酸酸甜甜的味,覺得女子一點不識貨,這么好喝的酒,因為便宜就不喝了,哪還有這種道理。
老管家得了指令,開口向著陳九委婉問道:“不知陳先生喜歡哪種酒?”
陳九問道:“有沒有那種酸酸甜甜的?”
老管家遲疑一會兒,猶豫道:“有的。”
陳九來了興致,好奇問道:“什么酒?”
老管家低聲說道:“藥酒…”
他頓了一下,又輕聲補充道:“治療跌打損傷可帶勁了,擦一下就好,我上次腰扭了就是這個擦好的。”
陳九沉默片刻,最終輕輕拍了拍老管家肩膀,語重心長道:“老哥,活動的時候要多注意點腰啊。”
老管家點頭笑道:“曉得,曉得。”
就是不知道兩人說的到底是不是一個意思了。
青衫客拎著酒壺,再沒說話,又去往宅邸高處,靜坐于微風之中。
晚來明月時,女子脫下甲胄,換了身華貴的金色裙裳,拎著一壺酒,站在青衫客身旁。
夏天真的是一個涼風很多的季節。
在無意之間,就蕩起了女子的金黃裙擺。
陳九扭頭微仰,瞧了她一眼,女子微微壓著裙擺,撇了他一眼。
陳九便又扭了回去,繼續看他的夏荷,聽蛙聲與蟬鳴。
女子將酒遞到他的面前,挑眉道:“嘗嘗這個。”
陳九隨手接過,喝了一口,苦辣結合,便有些微微皺眉,“啥玩意?”
女子直直站著,俯視著他,“龍潭酒。”
陳九大吃一驚,“你給我喝痰?!”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女子撇了他一眼,“潭水的潭。”
陳九這才放心,不過也嫌棄,將這酒拿開,又撈出自己的果酒,小口嘗著,甚是愜意。
女子只當他是不識貨,便沒看他了,轉而望向明月,問道:“你幫了我將軍府大忙,想要什么獎賞?”
陳九好奇問道:“能要啥?”
女子瞟眼撇了他一下,“你什么都可以要,但我只給我想給的。”
這就很沒意思了。
陳九擺手,“算了,我想要的你給不了,不想要的一大堆,不如不要,住在你家里這么多天了,當是給的住宿費吧。”
女子金瞳閃耀,雙手抱胸,看著眼前天地,挑眉道:“那就算欠你個人情,你以后會用上。”
女子說的極為篤定。
陳九笑了一聲,“行,以后打架打不過了,就先說我是南陽都城將軍府里借住過幾日的客人,叫他下手輕點。”
女子也笑了一聲,看著陳九,淡然道:“真有那一日,我要叫天光州所以修士聽了這句話都不敢動你。”
她很有自信,因為她是天生帝王。
南陽都城的皇帝以為尋些修士供奉,將權利散去,就能遏制住她嗎?
好笑至極。
這南陽都城皇帝的腦子也就只有這點可笑的彎彎繞繞了。
真是個鼠目寸光的東西。
她趙朔如果想要這南陽都城的皇位,哪還有他坐上去的機會?
只不過她根本瞧不起區區一個南陽都城罷了,她所圖更大,更多,絕對是有史以來,最為駭人聽聞。
因為她所圖的是整個天光州修士宗門與凡間都城的皇位。
她要在一州稱帝!
這對女子來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轉頭看向陳九,忽然問道:“你也是天生金瞳?”
陳九搖頭回道:“開始挺正常,后來變得色。”
女子便不再多言,靜看微風吹夢到城中。
遠處也有些許微風吹來。
陳九隨著微風躺下,從下到上,撇了女子一眼。
興許是微風很識相,撩起些許裙擺。
于是陳九很快便重新坐起,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趙朔緊皺眉頭,看向青衫客,沉聲問道:“你看見什么呢?”
陳九搖頭,只說一句。
“吶,今天的風兒甚是喧囂。”
女子點頭,“你也得死。”
她手掌攜天地靈氣,向著陳九脖頸切來。
陳九屈指一彈,武運點在女子手掌處,將手掌蕩開。
女子金瞳閃耀,驟然壓來,裙擺有如割喉刀,將陳九逼下屋頂。
兩人落在院中,眼中金芒都在漸漸盈余。
初夏變化莫測的天色卻忽然落起大雨,毫無征兆,傾盆而下,似乎想要熄滅兩人的金芒。
陳九的袖子被大雨打得耷拉著,粘稠凝聚在一起,緊緊裹著那只斷臂,現出輪廓。
陳九抬了抬斷臂,自嘲的笑了一聲,便再無聲響了。
女子轉身離開。
陳九在雨中愣了一下,隨即喃喃念叨著,“沒事沒事,還有一只手。”
可也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女子打著傘,恍惚之間已經站在了他的身旁,遮住落雨,皺眉道。
“今日這天氣怪了些,以前我打人時,這天氣是不敢這么下雨的。”
陳九怔了一會兒,笑道:“我也是,不過是反著來的,很多次打架的時候,天氣都不算太好。”
女子挑眉,“那我們算陰陽相沖?”
陳九又怔了一下,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女子狐疑看著他,總覺得這話里有話。
陳九摘下白狐面具,擦了擦其上雨水,轉頭看向女子,燦爛笑了笑,真摯道:“謝了。”
趙朔撇開腦袋,看向湖面不斷蕩起的水波漣漪,“其實大雨也不錯。”
陳九點頭,“是的。”
于是這場雨下了很久。
兩人也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