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再不登沒機會了
程云不由看向旁邊的木陰，卻見木陰面色平靜，正用一把只有兩根刺的叉子將一顆不知道什么肉做成的丸子送進嘴里，慢慢品嘗著。
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木陰還抬起頭微微一笑：“怎么了？”
程云連忙搖頭：“沒什么。”
木陰笑笑，繼續吃飯。
從得知這顆星球有一部分生物種族在兩年前就不再生育起，程云便知道，木陰已經親手為這個宇宙奏響了終曲。
這顆星球的人類最高壽命記錄是三百多年，也就是說，從現在起，只要不出意外，整個人類的壽命最多還剩三百多年。三百多年后，這顆星球上的人類就將成為歷史。
其他生物也許滅絕得更早，但就算比人類滅絕得晚，也晚不了多久。
隨后…這個宇宙也將歸于徹底的死寂。
就連木陰也將消亡——本宇宙死后，時空主宰便回歸了平凡，無論如何強大，就算躲開那滅世一劫，也不再是時空主宰了。
但木陰表現得很從容。
兩年前…以本源能量的活躍頻率作為對比標準，這顆星球的一年比地球的五年還長，兩年前程云還未融合時空節點。
據木陰說，這個宇宙約莫還能再活一千多年。
也不知這個千年是他故鄉的千年，還是這顆星球目前文明的千年。總之木陰作為這個宇宙的主宰，已經親自宣判了這個文明的死刑。
此時偌大個食堂中除了他們，就只有寥寥幾人在用餐，程云一一打量著他們。
一個穿著深色耐臟的簡樸衣服的男人，看起來像是工人，衣服上有很多灰，他正沉默的吃著飯。
兩名青年男子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一名婦人帶著小孩，但只有小孩在吃，婦人偶爾吃兩口小孩餐盤里的飯。
這些人對他們所要面臨的一無所知。
而木陰則用一個勺子慢悠悠的舀著湯喝，舉止和普通人沒什么分別，甚至他還如同怕燙似的對著勺子吹氣，吹得熱氣彌漫。
程云瞄著他此時的神態，思緒飛揚，似乎頭一次體會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超然。
在此之前，程云很難找到自己和凡人有著本質差別的地方，而真正的超然也絕非自命不凡，絕非自己告訴自己‘我已經和這些人不一樣了’這么簡單。它應當是如木陰這樣，很平靜的做著自己，但自己卻早已和凡間任何生靈都不在一個層次。
興許這個宇宙還能活得更久，不光是這顆星球的這一代人，還能延續到下一代，甚至到再下一代的時候才會迎來大寂滅，但木陰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決定了，就在這一代。
到此為止！
這個文明也就到此為止了。
當這顆星球變得荒蕪，這個宇宙也將在木陰的手中爆炸并綻放迎接它的新生。
說起來，這顆星球之所以存在這么久，當宇宙已經空空蕩蕩它還依然獨存，也是因為木陰懼怕孤獨吧？即使變成了那樣，他也不想守著漆黑冰冷的宇宙上億年，不然怎么會把這顆星球留下來呢。
如是想著時，面前傳來叮當一聲，原來是木陰已經吃完了自己的飯，把叉勺放在了盤子上。
他平靜的注視著程云，雙眼深邃無比。
程云連忙停止了胡思亂想，加快速度將餐食解決，然后起身。
隨后的兩天里，兩人便在這個世界到處閑逛。說在這個世界閑逛有點夸張了，其實只逛了這個國家的幾座城市，只是可能距離跨度較大一些。
用木陰的話來說就是‘我這里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便帶你在這個世界到處看看吧’。程云本身到這來的主要目的就是見識一下真正的木陰和這個走到尾聲的宇宙，對此也不介意，反正他可以一邊走一邊詢問木陰很多關于宇宙、時空節點的事，木陰也都詳細解答，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收獲了。
兩天后，兩人站在街邊，注視著前方兩群人進行激烈對抗。
一方身著制服、手拿類似制式槍械一樣的武器，另一方則持著水晶大盾。前者裝備精良，但行動有所受限，后方裝備簡陋，可勝在狂熱無所畏懼。
“放下武器！不要做無畏的抵抗！”
“世界末日已經到來！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人！無知！無畏！這是虛靈神對人間的審判，你們只有信仰虛靈神才能逃脫一劫！”
“再次重申！放下武器！”
“全世界連猴子都不下崽了，你們這些大頭兵還在耀武揚威！前天早晨，頭頂的星空你們這些凡人看不見，可太陽你們總看見了吧！那是太陽！太陽啊！地心古跡記載的都是真的！只有追溯到萬萬年前的古人才見過的太陽，你們，你們的祖祖輩輩，見過嗎？大家伙聽好了…”
“我們馬上要開火了！”
“這是虛靈神的預兆，他將星空和太陽展現在你們面前，為的就是…”
“嘭！”
程云看見一名軍官手中的武器往后重重一頓，剎那間槍口炸出極強的氣流，想來應當射程不遠，但近距離防暴效果著實極佳。
那群舉著盾牌的人剎那間被掀翻，站在車頂拿著大喇叭的老人更是直接被撞飛！
一群士兵卻小心翼翼，緩步推進。
隨后，只見被掀翻的狂熱分子中躍起幾人，撿起水晶盾牌，一揮手朝士兵甩出幾張卡片，卡片落地轟然爆炸。
混亂持續了十分鐘，軍方受傷一人，將所有狂熱分子全部抓獲。
程云不由看向邊上的木陰，笑問：“這些是你的信徒嗎？”
“巧合罷了。”
“聽起來還挺像的。”程云說。
隨意的一個玩笑將兩天來心中積蓄的陰霾沖淡了許多，程云抬頭看向前方，在城市的鋼鐵森林背后，有一座高山巍峨聳立。山的中部便已隱沒在了云中，可山巔卻又沖出了云層。
頓了頓，程云說道：“接下來我可以自己隨便走走嗎？”
木陰微微一笑：“可以。”
“那你…”
“我就回去了，免得影響到你的興致。”
“沒有關系，我喜歡這樣的狀態，但我也知道這終究不再是我了。”木陰說著，身體便已開始變淡了，“你有需要的話，叫我一聲就可以了，希望你能玩得愉快。”
“嗯。”程云點頭。
一時間他好像真的是過來串門的，而木陰也只是一個接待客人的普通人一樣。
這個世界也有類似地鐵一樣的交通工具，四通八達，速度很快，且因為地下道路早已打通，所以人們出行不管去哪幾乎都是坐地鐵，很少有人使用地面道路。
它的使用也很方便，用身份卡即可。
坐上地鐵，徑直前往玉曲山。
玉曲山，就是在城市中一抬頭就能看見的那座山，曾經舉世聞名，這座城市也因這座山而成為了全世界許多年輕人心馳神往的地方。
程云已經很久沒有登過山了，上一回還是西嶺，但西嶺并沒有這座山高。
登山不僅可以開拓視野，也可以開拓心情。
這幾天來，他不光是從木陰那里了解到了很多自己以后要花很長時間甚至走不少彎路才能得到的知識，也看到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正在修建地下城市，因為他們的太空設備探知到宇宙越來越冷，他們并不知道在他們的技術到達不了的地方，宇宙已經無限接近于絕對零度。于是他們認為憑借成熟的核聚變技術，他們可以依托地下城市對抗即將到來的低溫，讓人類延續下去。
他們也發動了所有相關學者，研究人類為何忽然就不能誕下后代了。每時每刻都有許多人在為了這個難題而廢寢忘食。
還有很多天文學家、物理學家殫精竭慮想弄清前天的天文異象到底代表著什么。
一個又一個想法被拿出來，分析，采納或駁回，人們在為了延續而竭盡全力。
包括所謂的虛靈教，他們也并不殺人放火，并不因為末日將至就肆無忌憚的觸犯道德底線，他們只是篤信世上有一位無所不能的虛靈神，想要蠱惑更多人信仰虛靈神、獲得救贖而已。
只是他們的想法太過于不切實際，且和政府的政策發生了沖突——如果所有人都去信虛靈神去了，那誰去破解人類絕育之謎，誰去修建地下城市和核反應堆呢？
只是程云知道，無論他們如何拼命掙扎，無論他們意志有多堅定，都是徒勞。
這是他們竭盡全力也改變不了的命運。
也無人能幫到他們。
程云也想幫他們一把，同樣無能為力。
于是程云覺得自己需要登一登山，放空一下思緒，否則這些事實在太沉重了。
地鐵車廂的空間很大，但擠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些年輕人，似乎以上班族居多，精神都不太好，邊坐便打瞌睡。
程云所站的位置旁邊便坐著一名年輕姑娘，她正抱著自己的包低著頭打盹兒，邊上還有幾名年輕男子，他們扶著鐵桿站著，也依然低著頭瞇著眼睛。
直到地鐵駛出城，車廂已經空了，只剩下程云和一名背著大包的年輕人。
前方只剩一個站了。
那年輕人忽然看向程云，打招呼道：“哥們兒，你是去玉曲山的？”
程云并不驚訝，點頭道：“是啊。”
那年輕人便帶上了一抹笑意，調侃道：“都快世界末日了還出去登山？”
“你不也是么？”
“哈哈！再不登就沒機會了！”
“或許吧。”
“一起？”
“好啊！”程云點頭。
“你什么都沒帶？”那年輕人驚詫道。
“沒有。”
“住旅店嗎？”
“…嗯。”
“哎喲…”年輕人露出一臉‘這可麻煩了’的表情，“現在很多人都響應政府號召去修地下城市了，不知道山腰和山頂的旅店還有沒有開。”
“走一步看一步吧。”程云小聲說。
“也是，都世界末日了怕什么！”年輕人笑呵呵的，也不知他口口聲聲掛在嘴巴的世界末日，自己有沒有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