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時空主宰

　　就這雙腳來看，換算成地球的鞋碼，起碼有五六十碼，甚至更長。

　　而這條腿看起來也極長。

　　就像是…巨人一般！

　　腳落地了。

　　只聽轟隆一聲，天搖地動！

　　程云感覺整個節點空間都在顫抖，讓他也隨之感到極為難受，像是身體要從內部炸開、四分五裂了般。

　　而從節點光球那方，他感到了一股極為強大的壓迫力，那是能夠和整個節點空間，乃至整個外部宇宙的意志對抗的壓力。

　　這種感覺…

　　如同一頭巨象要擠進一個小房間，不止狹窄的門無法容巨象通過，就是整個房間的容積也容納不了這頭巨象。

　　“嘶！”

　　程云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的看著前方踏出的那只腳。

　　似乎對方也感覺到了這方的情況，那只腳落地后，就再沒有后續動作了。

　　約莫停頓了兩秒，那只腳又收了回去。

　　在程云印象中，幾乎所有異界來客在進行時空穿梭時都是‘半被動’的，就算是他們主動開啟時空穿梭，但時空穿梭一旦啟動，這個過程就不可終止，他們也無法違逆這股帶他們橫跨多個宇宙的力量。哪怕雪地之王統領的祭壇并非由節點空間制造的時空道具，它也無法隨心所欲的掌控祭壇。

　　而這人，竟是踏出一只腳，還收了回去。

　　并且…節點光球仍在閃爍。

　　這位還打算再跨一次嗎？

　　程云立馬意識到，兩個宇宙的距離，于絕大多數人而言近乎于不可打破的宇宙壁壘，在這位眼中似乎不值一提。

　　殷女俠也深深吸了口氣，轉頭看向程云：“站長，這是咋回事，他怎么又回去了呢？”

　　“不清楚。”

　　“站長，你剛才有沒有感覺到…一種感覺，像是呼吸不過來了一樣？”

　　“嗯。”

　　程云十分凝重。

　　殷女俠見狀深深皺起了眉，沒再多問，繼續和程云并肩站著，盯著節點光球。

　　大約又過了三分鐘，那只腳再次跨了過來。

　　這次節點空間的反應依然劇烈，殷女俠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程云也依舊難受得很，但終究比剛才要好了一些。

　　這次，‘那位’能過來了。

　　程云看了眼殷女俠，提醒道：“這位很厲害，你待會兒不要亂說話。”

　　殷女俠點頭。

　　看這陣勢，她也知道對方不好惹。

　　是要比鷹神更不好惹的那種。

　　一只腳落地，節點空間仿佛又有一陣轟鳴，如同上古洪鐘敲響，程云感覺像是有一個人掄著大錘在自己胸口狠狠捶了一下，讓他當場悶哼了一聲。

　　隨即，一個身子佝著探了過來。

　　穿著很普通的布衣，樣式有點像角色扮演游戲中的新手布衣，有點尖的一張臉，是個男性。

　　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

　　身高…怕是在三米左右。

　　他立馬朝程云和殷女俠看了過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可這卻是來自一個龐然大物不知道橫跨了多少個宇宙的注視。

　　他還雙手撐著節點光球，像是生怕光球關閉一樣。

　　下一秒，他已從光球中走了出來。

　　程云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默默盯著他。

　　他長得和地球人差不多，黑發，但眼睛有點偏黃，只是身高有些夸張了。

　　忽然，他瞳孔焦點微有變化，從程云身上轉變到了他和程云之間的虛空中——那里看起來空無一物，卻是程云設置的空間隔層所在之處。

　　于是他又笑了笑，看向程云，語氣中有些調笑：“你還怕有人對你不利嗎？”

　　標準的中文！

　　程云已經不再震驚了，低頭很謙恭的答道：“以防萬一而已。”

　　同時他目光微微往上瞥了眼——

　　如他所料，沒有時空道具。

　　這位是自己走過來的！

　　驟然間，程云瞳孔一縮。

　　對方只是踏前一步，平常至極，卻已到了程云身前三米處。

　　程云不覺意外。

　　既然宇宙壁壘都能跨過，一道空間隔層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就在這時，殷女俠卻踏前一步，隱隱的擋在了程云前邊，高高抬起頭望向這人。

　　她…只和他的腿差不多高！

　　對方再次笑了笑：“我沒有惡意，就算有惡意也奈何不了你。”

　　程云扯著殷女俠的衣服把她拉了回來，又看向這人，問道：“你是什么人？”

　　“你的鄰居。”

　　說完他又補充了句：“只是可能隔得沒你想象中那么近。”

　　“…”程云愣愣的看著他。

　　“很吃驚么？”對方笑容越發燦爛，一邊轉頭四處打量著空無一物的節點空間，一邊說，“我早就注意到你的出現了，算著時間，你也差不多該接受這件事了，就過來看看你。”

　　“串門嗎？”程云道。

　　“嗯？很有意思。”他再一次將目光聚集在程云身上，頓了頓才又說，“過來看看你會變成什么樣。”

　　“變成什么樣？”

　　“你知道的，一個生靈忽然擁有了整個宇宙，很可能…”他微笑著。

　　程云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可以叫我muyin…”他說完，眼睛又瞇了起來。

　　“穆音？木陰？牧英…”程云重復了幾遍，“還是木陰吧…”

　　“嗯，多少年沒有人這么叫過我了。”木陰瞇著眼睛道，眼中全是懷念。

　　“我叫程云。”

　　“很高興認識你，小家伙。”木陰笑道。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程云扯了扯嘴角。

　　“我是真的很高興見到你。”木陰看出了程云的心情，于是他再次重復道，“你還不明白，對于我們而言，在有生之年能夠多見到一位同類的誕生，是一件多么值得高興的事。”

　　“額，你是我見過的第一位…”

　　程云覺得那幾個中二的名詞有點難以啟齒，但想來這幾個詞配面前這位是完全足夠的：“時空主宰。”

　　“噢！你們是這么稱呼嗎？”

　　“…不然呢？”

　　“沒什么，這個稱呼太多了，有些我聽起來都覺得拗口。”木陰表現得很是溫和，除開他身上那巨大的壓迫力不談，他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可他本身存在于這里，就面臨著整個節點空間、整個宇宙的竭力排斥。

　　這個宇宙用盡了力氣去限制他，卻限制不了，此時他站在這里平靜溫和的和程云說話，同時也在不斷與這個宇宙的意志、規則對抗。

　　“可以想象，你畢竟還年輕，以后你會知道的，我們在茫茫中雖然稀少，但也并沒你想象中那么孤獨。”

　　“這樣啊。”程云說。

　　“你不要緊張，我只是過來看看你，和你認識一下，這么緊張反倒讓我不知道該說什么，畢竟…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和人說過話了。”木陰淡淡說道。

　　“你不是說我們并不孤獨嗎？”

　　“是的，可如你所見，我們也并不能隨隨便便的去其他地方串門。”木陰指了指天空，此時此刻宇宙仍在不斷的排斥著這位另一個宇宙的時空主宰，“尤其是你越強大，就越不能想去哪就去哪。”

　　“原來是這樣。”程云說道。

　　“我們聊聊吧，我也不能呆太久，怕給你的宇宙帶來損傷。”木陰四下看了眼，周圍立馬憑空出現了三張黃木長椅，質地有點舊，像是剛從某個建立已久的公園里搬出來。

　　“請坐。”木陰笑著說。

　　“額…好。”

　　程云感覺自己反倒成了客人了似的。

　　吱呀一聲。

　　木陰當先坐在了一張椅子上，還隨意的翹起了二郎腿，背慵懶的往后一靠，臉上霎時間露出一種…又像是懷念又像是舒爽，還夾雜著感慨等多種情緒的表情。

　　程云和殷女俠坐了另外兩張椅子，這兩張椅子挨得更近，顯然是木陰細心為他們倆準備的。

　　殷女俠坐下去，椅子同樣發出一陣吱呀的酸澀聲音，像是真的已很老舊了似的。

　　“這位…”程云緊張之余這才想起殷女俠還在附近，停頓了下，他還是向木陰介紹道，“她叫殷丹。”

　　“嗯。”木陰看向殷女俠，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笑意，似乎并不在意殷女俠和他之間堪稱巨大的身份差距。

　　“你…你好。”殷女俠有點結巴。

　　“你也好。”

　　“你的朋友嗎？”他又看向程云。

　　“是的。”程云點頭。

　　“真好…”木陰再次瞇起眼睛，神態有那么一瞬間像是個行將就木、緬懷余生的老人。

　　“你想聊什么？”

　　“嗯？”木陰看向他，神態又恢復了年輕，“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前輩，你就沒有什么問題想要問我嗎？興許能讓你少走很多彎路啊。”

　　“問題…”

　　其實程云思維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思索片刻，他才想到了前幾天小法師的話，于是看向木陰：“你知道各個宇宙之間是怎么回事嗎？宇宙如何誕生，為什么我們都長得差不多，宇宙之間的聯系又是怎么樣的…”

　　木陰平靜的看著程云，耐心的聽著他一股腦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我當然是知道的。”

　　看著程云一瞬間睜大了眼睛，極為感興趣的模樣，他又笑了笑：“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這是你漫長生命中最大的樂趣，我又怎能剝奪它呢？”

　　“…”程云有點無語。

　　“好好享受你的現在吧，小家伙，未來能讓你用來打發時間的事情可不多。”

　　“你活了多久了？”

　　“多久…”木陰露出回想之色，“幾百億年吧。”

　　“嘶！”旁邊的殷女俠倒吸一口涼氣。

　　“從宇宙發展到能誕生智慧生靈的時候開始，到宇宙即將滅亡…”木陰語氣很平靜，“興許是幾百億吧。”

　　“你的宇宙要滅亡了？”程云一愣。

　　“快了，最多還有一千多年吧。”木陰說道，“現在宇宙除了我，就剩一顆星球還有生物了，其余的地方都已是一片冰冷。”

　　程云怔怔的看著他。

　　很難以想象，一個活了幾百億年、見證了宇宙興衰、直到現在面對著一個冰冷冷孤寂寂的宇宙的時空主宰，就這么坐在他的面前，以這幅姿態，以這樣的語氣，向他訴說著宇宙即將毀滅的事實。

　　但真要讓他想象一下，木陰應該是種什么姿態，他又想象不出來。

　　但總之…不該是這樣子吧？

　　可木陰就是這樣子，嘴角還含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他。

　　程云一激靈，又想起了什么，問道：“你知道之前…附近有個宇宙滅亡嗎？”

　　木陰點頭：“環的宇宙。”

　　“你也認識她？”

　　“是的。”木陰繼續點頭，“我也算是她的前輩，只是我活得要久些。”

　　“那…”程云想起環宇宙的時空主宰，不出意外的話，那位已經隕落了，以換取宇宙的新生。

　　頓了頓他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那宇宙毀滅后，你也會死嗎？”

　　這個問題卻讓木陰停頓了下。

　　他平靜的看著程云，大約過了兩秒，他才點了點頭：“是的，我會死。”

　　程云沒有吭聲了。

　　長曜道人都可以在宇宙毀滅后活下來，時空主宰應該也能，只是離開了原本的宇宙，時空主宰將失去那漫長的壽命，只能多活一小段時間而已——對于他們漫長的生命，這段時間算得上極小的一小段了。

　　木陰說他會死，程云覺得，他多半也會做出和環世界那位時空主宰一樣的決定。

　　程云凝視著此時的木陰。

　　隱隱的，他從木陰身上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孤寂的注視著親人一個個老去、死亡，化為黃土，再到黃土都不存。

　　注視著文明興起、衰落、消亡，更迭。

　　注視著一顆曾有繁榮文明存在的星球變得冰冷，注視著曾放射光明普照億萬生靈的恒星在茫茫宇宙中綻放出一道不起眼的煙花，注視著曾‘喧鬧’的宇宙變得‘安靜’，或者驟然爆發，迎來毀滅…

　　如果到了那一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自己能讓宇宙重新煥發生機的話…

　　他也會這么做吧。

　　程云內心忽然有點堵，他余光瞄見了殷女俠。

　　就連殷女俠此時都陷入了低沉的發呆中。

　　程云抿了抿嘴，再次問木陰：“那你知道如何讓凡人活到最久嗎？”

　　這一個問題，打破了木陰的平靜淡然。

　　他驟然陷入了回想，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