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微弱的光從窗外透進來,打在客廳的玻璃桌上,一株塑料花點綴著桌角,輕輕泛動。
王一睡得很舒服,感覺被包圍在一團云霧里,他抖動了一下眼皮,十分慵懶地睜開眼睛。
一個帶著弧度的下巴,一只手托腮,一個圓潤的鼻頭,一雙耷拉著的眼睛。等等,似乎…
“唰!”也在這時,一雙疲憊的丹鳳眼對上了王一的視線,然后眉頭輕輕皺起,“差不多可以起來了吧?”
“抱歉!”王一連忙翻身,糟糕,什么時候睡過去的?
“咳!”掩飾了一下尷尬,王一從沙發上下來,隱晦地看了一下只是面色疲憊沒有任何異常的笠井珺,視線在她的黑眼圈上轉悠了一下。
“你…一晚沒睡?”
笠井珺想動一下腿,卻被一陣酥麻給止住了,于是她只好僵著上半身,輕輕挑起眼皮,“沒有珺!”
聽到這個回答的王一沉默了,很簡單又很心酸的回答,究竟是怎樣的回憶才會讓她難以入眠到這種程度,大概有點想知道她的過去。最終卻只是化成了一句道歉:
“抱歉!”
“不用。”笠井珺扭過頭去,只給王一留下一個側臉,“就…當作把廚房搞砸了的懲罰吧!”
昨晚…王一又回想到了昨晚,思緒比起以往更活絡了,昨晚是有什么不一樣吧?如果是平常的話,那個女人應該會直接就給自己打電話,然后說出冷冰冰的一句:
“我餓了!”
或者以郵件的形式發過來一句:“我餓了,歐尼醬!”
那么為什么決定下廚呢?王一微微凝眸,抓了抓腦袋就開口了:
“昨晚怎么突然有了折磨廚房的想法啊?”
“…”笠井珺迅速黑了臉,折磨?她轉過頭來,恢復了冷漠的表情,“大概是某個變態前天晚上太痛苦,我不忍心再摧殘他吧!”
王一愣住了,是——這個原因?擔心我?不不不,這個女人不殺了我就不錯了。
“這叫可持續利用計劃!”笠井珺又加了一句。
“…你聽聽,可持續利用?!”王一突然癟嘴,差點就把她想成一個好人了。
“呼!我去做早飯吧!”王一耷拉著臉,垂著頭出了客廳。
直到王一的背影消失后,笠井珺這才把視線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點點挪動來緩解僵硬。
直到王一做好早餐,笠井珺才感覺自己的腿恢復了正常。兩人就這樣坐在一條沙發上,拉開兩個人的間距,開始食用。
“你上次說因為遇到了喜歡的女孩,所以才突然產生了這么大的改變嗎?”笠井珺突然開口了,正夾著菜的王一手抖了一下。
“察覺到了嗎?”王一腦中快速運轉,冷靜地回復:“有什么不一樣了嗎?我怎么沒覺得?”
“看我的眼神!”笠井珺抿了一口飯,“之前的你看我只有畏懼和厭惡,還有一種仿佛透過我看到另一道身影的惡心。”
“惡心什么的…”王一抽了抽嘴角,想好了措辭,“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而已——所謂的扭曲的愛,只是失而不得所激發出來的眷念,有的人會在扭曲當中追尋著過去。聽過中二病嗎?就是邪王真眼之類啊啥的,我們把那種寄托扭曲成了另一種表現形式。可能我是比較變態了點——吧?”
說著,王一不自覺有點臉紅。確實,能因此把思念化成愛戀,把愛戀化成內褲確實是有點變態了。
這時,對面的笠井珺忽然僵住了手,身上散發出一種極其冰冷的氣息,仿佛還裹挾了一種血腥味!
“想知道我的扭曲形式嗎?”她忽然抬起頭來,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那種仿佛摧毀了美麗的黑暗。
“咕嚕!”王一暗吞一口唾液,有些被嚇到了,那是怎樣的表情啊?
忽然,一段被自己刻意封存的記憶又被重新剝開:
永遠記得我和笠井珺相遇的那一幕…陰天,飛著毛毛雨,街道旁的樹都禿了,一條土狗耷拉在一家書店門口。我走過那條蕭瑟的街,因為看到一家沒有任何標牌的店開著門,所以好奇地走了進去。永遠永遠也無法忘懷那時候看到的東西:
一堆亂七八糟的安眠藥瓶子隨地滾著,一個長得細高的女人穿著風衣,用匕首劃開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將血滴到了一個杯子里。
她緩緩抬起頭來,散亂的頭發下是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干枯的面容,以及那刻骨銘心的詭異表情。
那是我們相遇的開端,她認識了我的聲音…
“想知道嗎?”笠井珺又重復了一句,甚至帶上了詭異的笑容。
王一只覺得頭皮發麻,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抬起頭凝視了一圈天花板,王一蠕動了嘴唇:
“想!不管是什么,你過去接受了我的變態,那我理當用未來接受你的扭曲。我們不就是在用謊言不斷欺騙著對方的關系嗎?”
聽到王一的話,笠井珺僵住了表情,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詭異表情一點點潰散開,丹鳳眼輕輕瞇起,她開口了:
“也是呢,容納對方的缺陷而成為彼此的虛妄…那么我就告訴你吧!”
“我從小就沒母親,是爸爸把我養大的。他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然后他死了!我那時候17歲,但是我從小到大沒有出過莊園,沒有見過外面的游樂園、沒有見過高樓大廈…他死了我很孤獨,卻只能看到他的尸體。莊園里沒有人,他的尸體開始腐爛發臭。我吃著莊園里僅剩下的東西,每天都陪著他的尸體。直到第六天,我無意中在他的房間發現了一本日記。”
說到這,笠井珺忽然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別扭的笑容,“你知道一種培養方式嗎?只要敲碗狗就知道吃飯的方式?”
王一感覺很壓抑,那個所謂的溫柔的男人,似乎有點不正常。
“他睡覺前必須讓我聽著珺,其他任何時候入睡都會被叫醒,十幾年的時間。我必須吃他做的東西,必須聽到他的聲音…他死后我才發現,沒有珺我根本就睡不著,必須到撐不住的時候才行,我只能靠他的錄音和安眠藥過活!后來我找到了他的妻子,她并沒有死。而我,也只是他從孤兒院里領養的嬰兒。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謊言!
而我,只能通過自殘這副他所眷念的身體來扭曲著那段記憶!”
聽完,王一面無血色…
外面天空的云層逐漸堆積,越來越重,似乎要下雨了。
(還是忍不住把這章寫了,算是一個貫穿吧,稍稍有點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