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里,這些大地主們看著吳有才離開。因為本來他們就不占理,所以吳有才走,倒也沒人真正能說出點什么來。
只不過,當這些人盯著眼前的大白碗,回憶起之前吳有才說過的話,不知為何,竟然隱隱感覺空氣越發‘香甜’起來。
“老趙,陛下最先找的你,我們這幫人你也是你集合起來的,你說這事兒怎么辦?”一個人問道。
“老錢,你這話說的,我當時也就是跟你這么一提,你那時候不也熱烈響應了嗎?”老趙說。
“那個時候你和老孫不是一起來的嗎?說的多么多么好,可現在燕南王不要了,陛下的織造局能吃下這么多棉花嗎?”老錢說。
“別加上我啊,當時老趙可是和老李一起來找的我!”老孫說。
“我也是老趙找來的啊!”老李撇著嘴說。
“誒?怎么都找上我了?小周、小吳、小鄭、小王,你們之前不也挺熱烈的嗎?這會兒怎么不說話了?”老趙有點急。
“全憑趙哥做主…”對面四個年輕人齊聲說道。
“我做主?行,我做主就我做主!你們這幫慫貨,怕個球?陛下既然起了頭,高王爺不要了,那就賣給陛下就是了!”老趙說。
“陛下,會收嗎?”老錢低聲問道,“畢竟這件事本身其實是陛下和高黎之間的爭斗,陛下在哄抬物價,咱們其實是在賣給陛下人情啊。若是陛下執意不收,咱們可不敢找陛下的麻煩啊。”
“肯定會收。”老趙聲音更低,“陛下已經下定決心和燕南王爭到底了,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失了民心。若是這一次他不收,下次他再要有類似的事情,誰敢幫他?”
“走!去找陛下的特使去!”一人道。
“能不能別提‘使’這個字…”
眾人看了看面前的空白大碗,立刻全都沖了出去。
開門,迎面,店小二滿臉笑容,道:“幾位掌柜的?吃好了?”
“吃?吃個屁!”一個地主吼道。
“您真吃了?”那小二滿臉驚訝。
“草!老子沒吃!”那人更吼道。
“那也請幾位掌柜的把賬結了吧。”那小二滿臉堆笑。
“不用找了!”老趙扔了一個碎銀子進那小二面前的木盤子里。
“這位爺,不夠。”小二笑道。
“不夠?我們什么都沒吃…”老趙十分不想提吃這個字。
“是這樣的幾位大爺,您別著急,我慢慢給您算。你這屋是不要房錢的,諸位一共用了十個碗,這十個碗是白玉碗,是黎莊的產品。”
“什么?”一個人立刻沖回去拿起一個碗,果然,碗底下方刻著一個十分標準的‘黎’字。再看那碗,極為圓潤,完全不似那種粗碗。
這種白玉碗是黎莊的機械加工制品,是黎莊在做機械加工時候順帶做出來的產品,將一塊低品質的玉石用車床車成碗的形狀。其實本質上并不如瓷碗好,可勝在白玉的材質和機械加工帶來的精準,這種白玉碗在世面上十分緊俏,價格也十分高,基本上只要一出來,就被各種大戶人家收藏了。一些有排面的館子里面會訂購一批,作為招待高級客戶使用。因為這種碗表面沒有任何釉質,色素很容易滲透進去,所以基本上只能用來喝酒。
“吳掌柜之前吃了很多黃豆,還吃了不少蔥…然后他對著每一個碗都…所以,這些白玉碗肯定都不能用了。所以啊,這賬。你們得結了。”
小二說完,這幫地主們也明白了,吳有才這是真的在認真坑他們。
“混蛋!我看你們是合伙來坑我們吧!”一人喊道。
那小二立刻滿臉堆笑道:“這位大爺您是哪的話,來的都是客,我們這幫不過就是跑腿的,您若是不高興,回頭您去跟吳掌柜要賬去,可別來為難我們這幫做下人的。”
“你!”
“好了!一人一個!給錢!”老趙看得明白,這里是平陽城,這里人本就排外。如今這平陽城出了一個王爺,整個縣城都跟著沾光。而黎莊又給平陽城帶來巨大的財富機會,誰不喜歡高黎?現在他們這幫人合伙抬價,走在街上不挨揍已經很需要歌頌太平盛世了。
“多少銀子?”老趙問道。
“咱們是小店,也不坑您,我們從黎莊拿貨多少,我們就收您多少,白銀,五十兩。”小二說道。
“一共?”老錢問道,五兩一個,其實不貴。
“這位大爺您跟我鬧著玩呢,黎莊有這么便宜的東西么?當然是一只呀。”小二笑道。
“一只破碗五十兩?你這小癟三敢戲耍我?”老錢吼道。
店小二嘿嘿一笑,道:“我是個小癟三不假,當然不敢戲耍大爺您啊。大爺您要是不信,黎莊旗艦店就在兩條街那邊,您帶著一只去問問就好了。”
問?這他敢去?去了旗艦店人家一看,好家伙,哄抬物價的人找上門來了?不得讓蛛妖們給捆吧捆吧掛在屋頂上留著過冬吃?
老錢看了一眼老趙,老趙沉聲到:“給!”
對于他們這些大地主來說,一個人五十兩銀子其實不多,根本就覺不著。他們真正厭惡的就是這種敲竹杠行為。例子,你早晨買包子都是一塊錢一個,可今天他非要給你漲價兩塊。誰都不缺這一塊錢,可誰能忍?
于是,這幫因為臨時加價而來到這里的大地主們不得不面臨店小二的加價行為。
給了銀子,一人手里一個碗。怎么說呢,這碗做工是真不錯。雖然只是黎莊的邊角閑情,可終歸是黎莊出品,質量沒的說。車好之后整體打磨的,十分光亮,天然的石材紋路也非常漂亮。
只是看著這只碗,怎么看怎么別扭。
老錢氣哼哼地抬手就要摔了,老趙一旁攔住,說:“別摔,帶回去吧,好歹五十兩一個。”
老錢道:“這還能留著?那個混蛋吳有才都…都那個啥了!”
老趙呵呵一笑,道:“他們就是來膈應咱們的,怎么可能!”
正說著,一個地主端起碗來,偷偷低頭聞了聞,老錢一看,抬手就給扔了。
黎莊停止收購棉花的消息當天就被傳回上京,來到一個旨在專門針對高黎的內閣里討論。
這個內閣成員有右相劉博,有八王爺,有幾個大的皇商,還有格物院的大學士。這群人聽到這消息,首先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因為此時,黎莊的棉布近乎壟斷,雖然因為之前黎莊將次等織布機投入市場,民間布莊的棉布質量也有了飛速提升。可真正高端和中端的棉布依然牢牢掌握在黎莊手里。一旦黎莊停止生產棉布,損失絕對不是一點半點,甚至可能會被普通布莊吃掉一些份額。
“我不信。”說話的是皇商楚中元,五十多歲,皇家生意在他手中蒸蒸日上,此人素來穩健,并不激進,“我研究高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高黎此人對金銀無比癡迷,他絕對不可能承受如此損失而不顧。”
“未必。”說話的是右相劉博,“高黎不傻,這一次明面上是他和地主之間的糾葛,可本質上是他與陛下之間的爭斗。高黎此人極為聰明,當年他自己花錢穩定北地,如今熊妖種植甜菜規模極大,甜菜在中原供不應求,熊妖已經三年再不犯草原。而黎莊因為獨家經營甜菜,更是已經開始盈利。若是能一直穩定盈利下去,必然可以早日收回投資,更是與熊妖可以達成伙伴關系。能做出這般長遠布局,若是一時之間忍痛,我認為他能做得出來。”
楚中元道:“此人布局自然厲害,這一次停止收購所有棉花,他又沒有在亞楠留有余地。難不成他還真的要拍賣棉布?若是棉布價格飛漲,民間恐生怨氣。”
“民間怨氣,估計只能怪在陛下的頭上啊。”八王爺嘆氣道。
在場都不傻,都明白,高黎這一招相當狠。拼著明年一年沒有棉布生產,也絕對不服軟。而這一年,高黎可以將大量棉籽送到亞楠,亞楠本就是農業大國,地廣人稀。若是高黎的農耕設備進場…
“那怎么辦?眼前還有一個麻煩,咱們可是許下了雙倍收購。如果高黎停止收購,剩下的那些棉花可都要咱們吃掉,陛下給的銀子倒是不少,可這些棉花,咱們用得完嗎?”又想劉博看向楚中元。
“我問過織造局的人了,咱們的紡紗機和織布機都可以用,可最麻煩的,其實是在那之前的部分,那就是棉花的分揀。”楚中元嘆氣道,“黎莊一直以來收購的,都是他們在產地那里分揀好的棉絮,里面沒有棉籽和外皮。他們有專門的軋棉機,還有專門的打包機。而這些機器究竟是如何工作的,根本沒人知道。正因為如此,棉農們已經很久沒有雇傭過工人手工撕棉花了,若是咱們吃下這么多籽棉,光是撕棉桃這一條…”
在場人面面相覷,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沒那么容易,可所有人也都知道,這事兒,幾乎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可是,誰都不敢說那個字。
“收!”皇帝從后面走來,“有多少,收多少!”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