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程曉羽睡的很安穩,在夢里他變成了一只奔馳在大草原上的角馬,他隱藏在那數以百萬計的角馬群中,盡情縱躍。從南面的塞倫蓋蒂保護區跟隨肥美的水草遷徙往馬賽馬拉國家公園。驕陽似火,大地干渴難耐,渾濁的河水汩汩地流淌,鱷魚趴在對岸沙灘上懶洋洋地打盹.天空是湛藍色的,點綴著數朵白云.銳利的陽光刺得夢中的眼睛發痛,有一些角馬躲到了無花果樹或合歡樹下的陰涼處歇息。而他帶領著另一匹美麗的角馬,逃過沼澤地帶的大鱷魚、逃過深深隱蔽在草叢中的兇猛的獅子和花豹,跟隨著前仆后繼的種群,橫河跨境,進入北方的新天地。
程曉羽醒來之后,對這個夢百思不得其解,他吃過早點就再次沉浸到了無休止的錄音工作當中去了。
下午程曉羽接到了李明輝的電話說他帶了資料到上海了,于是程曉羽和他約了學校門口見面。
李明輝這次過來穿的就不在那么吊兒郎當了,破洞牛仔褲換成了休閑褲,花里胡哨的彩色t恤衫換成了干凈的白色運動衫夾克,穿著球鞋,頭發也剃短了,儼然已經從一個非主流進化成了普通學生的打扮。唯一看得出一點痕跡來的,只有耳朵上的一枚耳釘。
程曉羽開著他的小mini在上戲門口接了他,想了下就打算帶他去不遠的西餐廳聊,上了車李明輝被小鋼炮的推背感嚇了一跳忍不住說道“羽少,這車看上像個玩具。沒想到這么給力啊?得要不少錢吧?”
“四十萬而已,不是看上去像個玩具。確實就是個大點的玩具。”程曉羽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道,語氣也沒有鄙視與輕蔑。
李明輝聽到程曉羽如朋友敘話般的語調。夾緊了胳肢窩下的牛皮紙袋,忍住自己的羨慕,假裝不在意的道“這內飾看上去真不如我大哥的國產華夏車好。他那車還帶大屏幕導航,空間也大,我以后掙錢了能買輛那個車就滿足了。”
“加油,你能做到的。”程曉羽也沒有嘲笑李明輝的意思誠懇的說道,他對于這樣的人并無偏見,人處在最低谷的時候,上升的潛力就越大。只要你奮力掙扎你就是在向上,不論以什么樣的方式,這種心態都是值得贊許的。
李明輝的轉變說起來也好笑,源于拿了錢的那天晚上,他兜里揣了幾千塊錢,打算去大都會的洗浴場所見識一下,他早就聽說花花世界的燈紅酒綠,在南京他只在他們那個區的洗頭房花兩百塊快活過。
李明輝回憶起自己的墮落,也許是無知。也許是自卑,也許是想吸引裴硯晨或者別的姑娘的注意,他成績差,他想拒絕這些。慢慢的。他發現他混社會可以掩飾他的自卑。于是,他開始接觸他們班的混社會的,和他們稱兄道弟。是的。他們有情有義,他們成績都不好。但走在學校里人人都會對他們行注目禮,他感受到了很強的歸屬感。他也感覺到自己的逼格在蹭蹭地上升著。他開始跟他們去娛樂場所,見到了超哥這個社區的老大,在一群小弟幾個小妞的陪襯下,那個時候的超哥在他眼里就是最牛b的人。
想起來李明輝覺得自己最牛b的時刻就是剛上高中那會,他跟了他們那個區的老大超哥之后,盡管超哥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可是他依舊可以打著超哥小弟的名頭和一幫兄弟在學校里橫行霸道。
每天有免費的煙抽,每天有免費的午餐,晚上烤串啤酒,誰夠橫,誰能喝就是牛b。他以為混社會就是這樣的快意,直到南京開展掃黃打黑,飛哥在黑道轉型那幾年沒有把握住機會,一講矜持不去搞拆遷這樣的事情,二沒頭腦不去建筑工地強行運砂卵石。最關鍵是沒背景沒后臺,打黑屬于第一波被抓走的人,超哥坐牢了。
于是他們那片的局勢開始復雜起來,他和他的兄弟們被人堵了。開打之后,別人用棍用棒,他卻無力反抗。一木棍打在了他的腦門上,一秒變得漫長,靈魂似乎脫體了。隨著路人的呵斥,這場群架就這樣打完了,對方的人全跑了。他緩慢地爬起,走回了家。晚上被帶去警局,警官很鄙視他,父親也對他失望。當針穿過頭上的肉,椎心的痛,他明白他錯了,可已經遲了他被開除了。
后面聽說超哥因為不服管教,在牢里被打斷了腿。他這才知道他們那根本就不叫,他們不過是幫混混。
一個高中肆業生去哪里找工作?當服務員李明輝自認為丟不起那個人,于是跟著一個兄弟去一個酒吧看場子,從那以后他便真的成了一個混混。
第一個月發了一千多塊錢的工資時候,兄弟帶他去紅燈區的洗頭房快活,并給他描敘了sh洗浴中心如何的金璧輝煌,那個時候他的夢想就是有機會能去sh的大洗浴中心風光一次。
大頭他存進了卡里,他將兜里的幾千塊嫖/資分成幾個地方裝了起來,打了個出租就毫不掩飾的要去大洗浴中心,結果他被出租車司機帶到火車站附近的洗浴中心被四十歲的大媽鄙視并調教了,完事之后被訛了2500塊錢。他站在午夜的sh街頭狠狠的啐了一口,這讓他明白自己不過是個螻蟻,連社會底層的邊緣人都能看不起他,他后悔沒記下那個出租的車牌,他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不讀書了。
程曉羽幫李明輝點了份牛排,在如此高檔的西餐廳他有些拘謹,他小心翼翼的問程曉羽左手拿刀還是右手拿刀,他在電視上看到過,吃西餐是有禮儀。程曉羽告訴他右手刀左手叉。
李明輝在拿起刀擦之前,很聰明的直接把材料遞給了程曉羽,并沒有提錢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并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
程曉羽從牛皮紙袋里拿出一疊照片,都是裴硯晨手持拿木劍打架的照片,照片里的裴硯晨依然很美,臉部的線條柔和,可是眉宇之間卻有一股如山崖般陡峭險峻的味道散發出來,那種冷峻之下,仿佛是一種刀鋒般的冰寒與凌冽。
還有一張是走在幾個混混中間,被一個光頭邀著肩膀的照片。程曉羽心里有些淡淡的憂傷,他也不知道他為何要惋惜。他也不知道,這后面還有幾張,這幾個混混被裴硯晨打的屁滾尿流的照片,只是被李明輝挑了出來。程曉羽有些疑惑問道“你怎么會有這么多偷拍啊?”
李明輝一臉諂媚的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說道“我一個哥們喜歡他,偷偷拍了好多她的照片,貼的一屋子都是,我這是花大價錢找他買下來的。”他口中的那個哥們,其實就是他自己。
而其他的資料,全是裴硯晨的繼父在派出所留的筆錄復印件,而這些筆錄基本全是碰瓷詐騙或者打架對方報警。
為了弄到這一手材料,李明輝也是費了不少功夫的,按道理普通人是沒有權限查閱筆錄的,但做為一個混混和派出所打交道自然多,于是聰明的他花錢請了一個律師說要告裴硯晨繼父詐騙,需要派出所提供筆錄,在派出所申請之后順理成章的就拿了復印件出來。
程曉羽看著裴硯晨繼父的照片陷入了沉思,這個瘦瘦高高的男子面容蠟黃而枯槁,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就讓人覺得不舒服,就像一個民工穿上西裝帶上眼鏡裝斯文人的樣子,他的臉上有道淺淺的疤痕,頭發有著漂染過的不自然色澤。
程曉羽第一眼覺得他很眼熟,他在腦海里開始一幀幀回憶車禍后畫面,直到醫院門口他看到了混在記者中間,這張違和的臉,那表情里沒有焦急沒有擔心只有貪婪。
程曉羽看著這張照片良久,心中嘆息了一聲冷冷的想:我只能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了,他對著大快朵頤的李明輝說道“你想辦法把你表妹的學校論壇賬號搞到,把這些照片和資料組織一下,寫個聳人聽聞點的標題,例如《騙局,不良少女如何偽裝成上戲校花》,《上戲校花不為人知的一面》也可以是《校花還是騙子》。自己寫不好就找人幫你寫,先傳到貼吧,在用你妹妹的號在學校論壇上發言證實確有其事。”
李明輝聽到程曉羽的交待,接過程曉羽遞過來的幾沓票子,除了開心還有點興奮起來,他覺得跟著這樣的大哥比混黑社會有前途多了,他覺得裴硯晨一定會后悔那天沒有給他幾千塊錢打發他。
(謝謝故夢繁花的舵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