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說完,就宣布退朝,結束御前會議。
徐景昌權柄到手,還順帶拿下了一位靖難侯爵,可以說是小試牛刀,贏了個開門紅。
別看之前丘福的事情,朱棣討回了官銀,也狠狠敲打了他,但畢竟是私下里的,不能擺在臺面上。
替自己打天下的功臣,朱棣不敢等閑視之。
而且說到底,朱棣這種靠著靖難上位的,比起他爹的威望還差了一大截。
所以相對而言,朱元璋更愿意整頓內部,而朱棣更偏向對外用兵。
王忠這一次被打入大牢,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但也開了個先河。靖難功臣也不是那么不可撼動,而成功做到這一壯舉的,正是還不滿十六歲的徐景昌。
朝堂之上,文官勛貴,無不駭然。
看向他的目光,都不同尋常了。
但是對徐景昌來說,卻只是小試牛刀,這算什么,我還有更厲害的在后面呢!
“諸公,奉勸大家伙一句話,想安安穩穩過好這個年,都好好約束家里人,把他們管好了,不然鬧出什么事情,誰面子都不好看。要是你們不幸被送去了大牢,弄得牢里的比外面還多,那就不好了。”
徐景昌說完,揚長而去。
群臣互相看了看,他在威脅我們嗎?
這小子敢威脅我們!
要不咱們聯合起來,把他告倒,讓他知道咱們的厲害!
這幫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還沒等說話,夏原吉突然仰天大笑,縱聲高歌,“南山有鳥,北山張羅。鳥自高飛,羅當奈何!”
夏原吉一口氣唱了三遍,才得意洋洋下去,頗有大仇得報的暢快。
一群瞎眼睛的蠢物,你們當我老夏是對手,殊不知徐景昌那個小崽子才是你們的克星。現在好了,通政司拿到了兵權,又能征稅,而且你們或許還忘了,徐景昌手里還捏著邸報的權力,他又能借助通政司,監督各個衙門的施政進度。
這幾項權柄合在一起,論起威脅程度,絕對在戶部之上,伱們這是給自己挖了個墳,就看你們怎么被埋了。
群臣面面相覷,大家伙也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但是很可惜,已經晚了。
先是勛貴那邊,他們紛紛離去,一肚子怨氣,都是這幫文臣多事,要不是你們彈劾王忠,陛下也不會聽徐景昌的。
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勛貴們紛紛返回家中,其中不少人還真按照徐景昌警告的那樣,讓家里的親人家丁,全都老實點,千萬別出事,別落到徐景昌的手里。
就算僥幸不死,在大牢吃年夜飯,那也一輩子沒臉。
大家伙各自散去,徐景昌也回到了通政司衙門,一個人正等在這里。
朱大胖子臉色微紅,顯得有點尷尬慚愧。
“我來過了,湊巧你不在,只有姚少師跟我說了兩句,讓我靜觀其變。”
徐景昌看了仿佛犯了大錯的朱高熾,忍不住笑了起來。
“殿下,你既然來了,我想請你幫忙跑個腿。”
朱高熾一怔,忙道:“賢弟吩咐。”
徐景昌笑道:“你現在去戶部,見夏原吉,就說通政司接下來征收商稅,他有什么建議要求,我們會老老實實照辦,有什么來不及處理的案子,我們也愿意承接下來,替戶部辦妥。”
朱高熾默默沉思,過了片刻,他似有所悟點頭。
朱棣征戰四年,朱高熾就負責看家,除了守衛北平,還要準備糧草輜重,解決后勤問題。并不年長的朱高熾,已經算是個內政高手,有著嫻熟的經驗。
其實他被夏原吉叫去,并不是大胖子腦筋不夠用,只不過這幾年來,他磨礪出來的是做題家思維。
出了問題,就解決問題。
但是朝堂上的玩法卻不一樣,解決問題太難了,還是先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方便些。
所以徐景昌第一時間感覺到問題,果斷朝著夏原吉下手。
二者談不上誰高誰低,思路不同而已。
此時讓朱高熾過去,就是讓大胖子感受一下,什么是強弱易位,什么是優勢在我!
輪到夏原吉有求于咱們,你給我好好拿捏那頭狐貍,千萬別放過他。
朱高熾心知肚明,對自己這位表弟,那是越發感激。
他匆匆前往戶部,大約一個時辰之后,朱高熾返回,臉上都帶著喜氣,他一屁股坐在了徐景昌的對面,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小冊子。
“這是夏尚書交給我的,讓我轉給你,表弟可以自行決定,到底對誰下手。”
徐景昌笑了笑,“殿下可看過?”
“沒有!”朱高熾果斷道:“夏尚書讓我看,但我沒有答應。父皇只是讓我觀政,我屬實不該多事。已經錯了一次,斷然不能錯第二次。”
徐景昌忍不住大笑,“殿下果然謹慎,只是這么好的立威機會,殿下眼睜睜錯過?”
朱高熾忙道:“我可不需要什么威風,說句心里話,我也盤算了,朝政太復雜了,我也想釣魚聽曲,悠哉悠哉。”
“那殿下可要好好教導皇孫,兒子成龍,當爹的才好喘口氣,你說是不是?”
朱高熾連忙點頭,“表弟說得太對了,回頭我就給那小子安排名師,好好教導,絕不讓他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很好,黑小子的噩夢開始了。
徐景昌向來說到做到,尤其是面對小孩子,更不能食言不是。
沒有困難,也要制造困難。
朱高熾說著話,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那一份小冊子,徐景昌看在眼里,心知肚明,雖說大胖子忍得住沒看,可好奇心誰都有。
夏原吉為了報復,絕對都是猛料。
就問你敢不敢下手?
徐景昌毫無波瀾,和別人擔心事情太小不一樣,他巴不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捅破天的那種,不然小打小鬧,豈不是太沒意思了!
“那我就瞧瞧,夏原吉到底掌握了多少奧秘。”
他隨手展開,看了幾頁,頓時徐景昌的眉頭就皺了起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大笑。
“這個老夏,還真是能算計,居然自曝家丑,這是讓我幫他鏟除異己啊!”
朱高熾不解,“表弟,到底是什么事情?”
徐景昌笑道:“是這樣的,前任戶部尚書郁新曾經建議,各地物產不同,而秋糧普遍征收稻谷,他建議可以用兩石的粟、糜、蕎,折成一石稻谷,朝廷正常征收。”
朱高熾下意識點頭,“這是利國利民的良法,郁新這么安排,算是很用心了。”
徐景昌笑道:“是啊,可自從開征商稅就不一樣了,向朝廷解送糧食,是不需要納稅的。如果把兩石雜糧換成兩石稻谷,運進京城,交給太倉一石,剩下一石可就能拿到市面上去賣了。雖說糧食的稅率只有二十稅一,但能節省一點是一點。而且糧食數量這么大,這也不是一筆小錢。”
朱高熾尋思了片刻,這才明白,卻也忍不住嘆息,“這些人為了財貨利益,挖空心思,他們要是在國事上面,能盡一半的心,大明朝也早就天下大治了。”
感嘆之后,朱大胖子道:“賢弟,你準備怎么辦?要拿下郁新嗎?”
徐景昌笑了笑,“我拿下郁新,豈不是遂了夏原吉的心思。”
朱高熾一怔,“賢弟,你不是和夏尚書約為同志嗎?這一次也是你要幫他出氣。”
徐景昌嘿嘿一笑,“殿下,我確實要幫夏原吉,但和他想的不太一樣。殿下愿不愿意跟我去看看熱鬧?”
朱高熾怔了片刻,點頭道:“愿意。”
徐景昌也站起身,“傳令朱勇,點起八百人,隨我直接去戶部!”
這一次連朱高熾都懵了,去戶部干什么?
徐景昌怎么屬狗的,夏原吉都這么幫你了,你怎么還朝著戶部下手啊?
徐景昌可不管這些,帶著人殺氣騰騰,直撲戶部,到了外面,就下令封鎖起來,隨后他領著人進去,“查封所有賬目,有關兩淮、山東、湖廣、江西,四省屯田賬冊,悉數封存,不得有誤。”
聽到消息的夏原吉都懵了,誰都知道徐景昌不可以常理推測,但你小子也不能這么不講道理!
“同志,同志,你就這么對同志?”夏原吉怒不可遏。
徐景昌連連擺手,“夏公勿憂,打鐵也要自身硬,我這是幫你清理蛀蟲。”徐景昌壓低聲音,湊到了夏原吉的耳邊,“哪些人是郁新的舊部,趕快告訴我,我幫你清理門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