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出手,果斷拿下了景清。
“賢弟,抓到了,當真抓到了!”朱高煦如沐春風,如飲瓊漿,整個人飄飄蕩蕩,恍然羽化登仙。
智商不說,情商是真的上來了。
又一次想起了叫徐景昌賢弟。
“景清這個畜生暗中磨刀,攜帶利刃,意圖行刺。現在我已經把他拿下,回頭就去交給父皇,讓父皇把他挫骨揚灰了。”朱高煦喜滋滋道:“就憑這一次的功勞,前面的失誤全都能一筆勾銷,我又活了!”
徐景昌看著這個得意洋洋的家伙,忍不住翻白眼。
“我說漢王殿下,就你這個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酥油的勁兒,你活過來不還要死嗎?而且會死得更慘!”
被徐景昌痛罵,這一回朱高煦竟然沒有立刻震怒,而是擰著眉頭請教道:“賢弟,你有什么話直說,哥這個腦子,一時還想不清楚。”
徐景昌嘆道:“我也不跟你循循善誘了,直說吧,陛下是為了清君側,誅殺奸臣起兵的。現在齊泰、黃子澄、練子寧、陳迪,四大奸佞已經授首。陛下已經清君側成功,這是有了定論的事情。建文皇帝是被奸臣蒙蔽,城破之時,幾個奸賊縱火弒君,喪心病狂。就算外面有傳言建文帝活著,那也是假的。”
朱高煦一怔,“不對啊,那天我親眼見到的,就是一具焦尸,確實有人傳言,建文已經逃了,我還想去找,獻給父皇呢!”
“你傻啊!”徐景昌氣得想給他一巴掌,“朱高煦,假如你的一條狗丟了,伱說懸賞千金,第二天會怎么樣?”
“會,把狗送回來?”朱高煦道:“畢竟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呸!會有一萬個牽著狗過來,找你要賞賜的。”徐景昌哼道:“你長點腦子,建文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他活著,那也是死了。如果朝廷不管明里暗里,還在尋找,消息傳出去,就會有人變出一堆建文天子。借著前朝皇室遺孤舉事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能自己把刀把遞給別人,懂嗎?”
朱高煦怔了怔,“我,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你這么說,那該怎么辦?”
“怎么辦?就是徹徹底底遺忘,忽視,淡化,盡量不要提起。但也別下旨明說,因為人都有好奇的性子,欲蓋彌彰適得其反。這不是修實錄了嗎,就挑選一些荒唐事,散布出去。重點體現齊黃之流的壞,建文的幼稚,僅此而已。”
朱高煦認真想了半天,這才伸出大拇指,驚嘆道:“行啊,你小子廷陰險啊!那,那眼下的景清怎么辦?還殺不殺?”
徐景昌哼道:“那要問他怕不怕死了?”
朱高煦道:“他打算中秋刺殺父皇,必定是不怕死的。”
“既然不怕死,那殺了他有什么用?”徐景昌道:“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建文朝有昏君,有奸臣,有郁郁不得志的良將,有無力回天的勛貴直臣,唯獨不能有不顧一切的死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朱高煦順著徐景昌的思路想,好半天才說道:“假如景清不顧一切,為了故主復仇,人們就會想,建文朝也不是一無是處,不然怎么會有人寧死也要搏命一擊?”
“太對了。”徐景昌道:“有關景清的記載,只能是建文朝御史大夫,曾經與方孝孺相約,一起殉國,方孝孺死,景清官爵如舊…到此為止,再不能多寫一個字。”
朱高煦重重吸口氣,用力一拍腦門,“我說賢弟啊,你這個腦子是怎么長的,這也太厲害了。”
徐景昌笑道:“不管景清到底是怎么想的,對他這種人來說,最希望的就是在史書上寫上寧死不屈,為故主復仇,哪怕失敗了,被抓了,他痛罵的那幾句,能寫在史冊上,他就算成功了。千秋士林,就有他的名號。而且這樣的人越多,代表著建文朝還有可取之處,人們就會聯想,就會翻故紙堆,就會有種種奇談怪論出來,就會對陛下不利。所以對這些人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以對。”
“如果能幡然悔悟,現身說法,指出建文朝的弊端,那一定要大力宣揚,不能出來現身說法的,也要讓他們悄無聲息才對。萬不可替他們宣揚聲望。這也是咱們提前拿下景清的道理,不然真的在百官之前亮出刀子,那就是秦王繞柱走了,懂嗎?”
“懂!真的懂了!”朱高煦連連點頭,眼睛冒光,“賢弟啊,你可真是大才,早知道你這么厲害,我就該讓你幫我參謀,你看我能不能當上儲君?”
徐景昌氣得無話可說,就這么個腦子,你還想當什么儲君啊!
“我說二表哥,你剛剛立功,好容易能挽回一點形象,你就討要儲君之位,你也太沉不住氣了。這次陛下問你,你只說要保護父親,為大明效力。多說一個字,那都是錯,懂了嗎?”
“懂了!”
這一個晚上,朱高煦懂得次數,比前面二十多年都多。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跟丘福、王寧那幫笨蛋攪合在一起,要是早有賢弟在身邊,怎么會弄成這樣?
轉過天,正是中秋十五,大宴放在晚上,朱高煦要請徐景昌去宮里,把景清的事情說了,徐景昌卻拒絕了。
“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了,就請殿下辛苦一下,我抓緊時間,四處送點月餅什么的,咱們晚上再聊。”
說完徐景昌就告辭了,能值得他送禮的也沒幾個,姚廣孝那個老賊禿要給一份,成國公朱能要有一份,讓朱勇帶回去就是了。
再有大伯徐輝祖該送去幾個,多少是一片心意。
還剩下的就是自己小姑了。
徐達這輩子有四子四女,長子徐輝祖不用說了,次子叫徐膺緒,此時在外領兵,毫無存在感。三子早夭,四子就是徐增壽。
女兒這邊,大女兒嫁給了朱棣,次女嫁給了代王,三女嫁給了安王。
剩下個老幺,也就是徐妙錦,這丫頭有些奇怪,很小就喜歡參禪悟道,父母死后,更是長居寺廟,念經祈福。
故此徐家的風波,絲毫沒有落到她的身上。
徐皇后進京之后,看過兩次妹妹。
徐景昌對這位長輩也就那樣,意思意思就行了,人家八成是要做檻外人的。
他在這邊安排著,另一邊朱高煦已經原原本本,將景清的事情告訴了朱棣!
“殺!給朕立刻殺了!”
朱棣怒不可遏,“朕給他們臉,沒有大開殺戒,結果他們卻懷有篡逆之心,簡直可殺不可留!”
面對此刻憤怒的朱棣,朱高煦竟然莫名生出一絲優越感…慌忙拜倒地上,“父皇明鑒,兒臣有下情回稟。”
朱棣忍著憤怒道:“講。”
朱高煦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談,從靖難初衷,說到景清用心,從淡化建文,講到不能給建文朝制造義士忠臣。
這一番宏論當真讓朱棣目瞪口呆。
“老二,你學問漲了!”
“多謝父皇夸獎。”
“父皇應該賞你點什么才是。”
朱高煦差點答應,不過一想到徐景昌的話,他還是忍住了,“兒臣只想保護父皇,光大基業,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朱棣很感動,連連點頭,“真是好孩子。”他邁步走到了朱高煦的身邊,伏在他的耳邊,突然低聲道:“怎如徐景昌所教相似?”
朱高煦一愣,脫口而出道:“父皇,他也跟你這么說了?”
此話一出,就發現朱棣的老臉瞬間黑了,狠狠給了他一腳,嘴里罵道:“你就是爛泥扶不上墻的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