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安靜。
一道半音階旋律如蜂群從黎明前呼嘯而過。
第二變奏應聲而起。
對于第二變奏的意境,至少目前秦鍵沒有什么更深的理解。
就是一個字。
“快。”
多快?
“盡可能的快。”
如果是含有大跨度或是拗手的指法,秦鍵也無法段時間這個樂章練到某種速度。
但是這個樂章的主題就是由音階的句式構成。
不像激流的猛,也不如冬風的冽。
所以這也算在某種程度上給他降低了一個難度。
只有左右手來回交替的音階奔跑,一句又一句連綿不絕。
不得不說,這又給臺下的眾人帶來了驚喜。
“嘿,普朗克,這次你能再猜測一下他的演奏速度嗎?”
幾日前雙人組鋼琴比賽現場的評委席戲碼再次上演。
還是發生在裘皮帽和普朗克之間。
只是這次普朗克沒有隨口就來,他聽著耳邊的密集的音符,陷入了沉思,他的左手食指在腿上敲打著。
片刻。
“大概在143到146之間。”
普朗克說著突然搖了搖頭,“不對,應該在148到152之間。”
“哦,上帝~你看他的表情。”
不過秦鍵此刻絲毫感受不到來自臺下的贊美,他的面色看起來有些緊迫。
已經忘記了樂章的初始速度,他只能聽見耳邊的旋律越來越快。
雙手像是脫了僵的野馬,再也無法收回。
隨著他擺動的頭,一滴又一滴的汗水從他的下巴上脫落。
滴答滴答的打在了鍵盤之上。
“不好!”
滿是汗水的手心和指縫之間的潮濕讓他感覺手指隨時都會在略帶汗滴的琴鍵上栽倒。
而第二樂章已經來到了末尾。
“還有最后兩組上行的漸強音階。”
“撐住。”
一瞬間,秦鍵的雙眉擰成了一股。
專注引導火力全開。
調起每一根神經。
避免打滑,他將十根手指全部立起。
為了確保漸強的音樂氣氛不中斷,完全由凹陷的指甲尖接過了后面的旋律。
碰撞在了堅硬的琴鍵之上。
一股鉆心的疼痛傳來。
秦鍵牙一咬,十指再次發力。
舞臺上。
仿若一道嘶吼的狂風吹來。
四散而逃的群蜂瞬間消散在拂曉。
朦朧的天空,一片空蕩寂寥。
完成了最后一個音符,秦鍵雙臂順著音階的方向高高拋起。
帶到尾音消散,他才收回上手。
“還好。”
這時,大銀幕上他的表情才緩和了下來。
接著。
他扭頭歉意的向著觀眾席點了點頭。
拿起已經不再干燥的手帕將琴鍵擦試了一遍,又擦干了手。
他有必要這樣做,在第四變奏中的各種大跳技法中,他需要一副干燥的鍵盤。
再一次,他抬手落下。
第三變奏響起。
小慢板。
被愛撫的一排排黑白鍵,起起落落,呻吟著。
這是秦鍵最喜歡的一個變奏,有著廖林君的驚嘆,有著段冉的叫絕。
像是一組民間曲調,前三個音伴隨著輕柔的七度音程一同出現,慢行的半音仿佛月光隕落。
音樂沉浸在芬芳且彌漫著生機的清晨,牽動著所有人的心緒。
琴聲如冬日枯葉在空中飄落、旋轉著,悄然無聲的落在了地上。
“沙”的一聲喚醒了沉睡。。
“叮。”
“發現一張神秘事件卡。”
秦鍵的睫毛微微一眨,接著輕輕的踩下了延音踏板。
寧靜的三和弦就這樣停留在這一刻,直到日出帶來的第一抹晨光。
音樂熄止。
第三變奏完。
沒有給觀眾席任何回味的時間空間。
松開左腳的一瞬,秦鍵雙手在半空中交叉落下。
主題的新動機再次出現。
第四變奏,交替的三度。
秦鍵給這個變奏起的名字叫做交替的三度。
三度的交替演奏是高難度的鋼琴演奏技巧,也是一個鋼琴演奏者的手指技術的試金石。
克里斯巧妙的借用彌撒的主題,將這一技術運用到了這個篇章。
在他手中,這一技巧完美地體現出了鋼琴作品的工藝美。
一個個復雜的表情記號在秦鍵的理解下被一一詮釋。
快速輪指,模仿弦樂跳躍的八度大跳。
花里胡哨。
每一個小節在克里斯的編排都會有低中高三個音區的聲音同時響起。
少了幾分李斯特的集中,多了幾許克拉姆的戲劇張力。
或許有人會把這一段音樂在前一秒聯想到喬治的游行圣歌或大宇宙,但是下一秒他絕對會打消上一秒的念頭。
“這不是一部現代品作品。”
“單引子,單主題,四個標準的變奏片段。”
“完整的保持著主題的旋律,創作者巧妙的將一三變奏和二四變奏和聲與織體交叉相融,在不斷的發展中,除了從主調體變為復調體的變奏外...”
“主題結構始終都保持著沒有變化過。”
維也納表演與音樂藝術大學的鋼琴系系主任弗里德.巴赫曼給出了最終的結論,盡管此時音樂還未結束。
“這是一首純粹的古典作品。”
“絕妙的觀點,”一旁的莫扎特協會會長里格爾看著舞臺上的年輕人,輕生問道:“那么您認為這是一首什么時期的作品?”
巴赫曼沒有說話,只是做了個請的手勢,“愿聞其詳。”
里格爾擺了擺手,笑著擺了擺手,“節奏上整體自由,但是音樂的律動一直保持的很好,彌撒主題,前面有托卡塔和賦格的段落,后面有民歌舞曲。”
“這個作曲者很有趣,他大量的書寫了不協和音做調性轉換并使和聲進行富有動力和情感色彩。”
里格爾頓了頓,轉頭看向了巴赫曼,繼續說道:“最重要的是,這首作品的所有力度變化都沒有追求細微的強弱變化,而是采用了較為清晰的階梯式力度。”
“所以,我偏向于這首作品誕生于巴洛克時期。”
里格爾話音落下,巴赫曼街接道,“或者是一個現代作曲家的仿寫。”
“完美的呈現時代。”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皆是一嘆。
他們心中都有相同的答案,如此別致的作品顯然不會在歐洲沉寂幾百年后,突然一天出現在一個東方年輕人的指下。
所以他們心中又都有相同的問題。
“克里斯,究竟是何方神圣?”
“巴赫曼。”
“嗯?”
“還記得我給你推薦這個孩子時說過的話嗎?”
“我記得,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你說這個孩子可能會改變古典鋼琴的發展格局。”
“沒錯,現在我打算收回這句話。”
“為何?”
“從今天開始,我相信他會開創一個全新的鋼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