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今天的金色大廳已經不再是全球音樂家們鍍金的圣所。
這是一個事實。
在每年九月到次年六月的演出季,如果你愿意支付23w歐元的場地使用費,便可以在這里開上一場個人音樂會。
這種事情已經屢見不鮮,不過音樂會的主角常常要面對的問題是‘如何處理掉一大把送不出去的贈票。’
非同以往,現如今,觀眾席的厚度才是決定舞臺高度的標準。
不過此時此刻,作為莫扎特作品最后的賽場,金色大廳今天扮演的更多的是一個見證者的角色。
第二日的決賽現場沒有致詞講話環節。
隨著比賽的鳴鐘響起,主持人介紹了第一位出場選手的信息。
來自非洲賽區的南非女選手米歇爾.瑪萊斯選手率先登場。
隨著她一同出場的還有梅隆和他的維也納青年交響樂團。
米歇爾選擇的作品演奏順序是先演奏自選作品。
德彪西,《德爾斐的舞女》。
一身紫色禮服長裙的米歇爾坐在鋼琴前,氣場十足。
看似與鋼琴格格不入的臟辮發束,此時為她增添了幾分狂野。
待現場安靜下來后,她抬起了黝黑的雙臂。
“噹——”
琴聲響起,飄逸的和弦緩緩地舞臺出現。
旋律時而旋轉飛舞,時而沉寂安靜。
音樂在充滿神秘氣氛的寺廟中,彌漫著神圣的香氣,鋼琴所刻畫的小小舞者,像是正在這里小棲著。
黑色十指下的印象主義線條宛如一個恬靜的夢.
待琴聲消散之時,人們仿佛還沉靜在舞女的命運之中。
一曲結束,大廳里沒有掌聲。
片刻。
米歇爾擦了擦手,接著看向了梅隆。
兩人同時點了點頭。
梅隆抬起的手,樂團每一個聲部同時‘唰’的一聲做預備動作。
下一秒。
隨著他揮下的手,一二部小提琴和鋼琴齊聲共響。
第三號鋼琴協奏曲。
穿過薄霧的明媚降e大調。
鋼琴在樂團中時隱時現,如閃爍在迷霧中的燈塔。
精致的金色大廳在于這一刻像是煥發了生機。
最后的決戰序幕,在莫扎特的歌詠下拉開。
比賽進行著。
如果說莫扎特書寫著神的指諭,那海頓的創造利一定與‘生命形式’有著密切的聯系。
后臺。
秦鍵覺得自己睡了一覺,但是耳邊卻始終環繞著音樂的聲音。
當他再一次聽到海頓的作品被奏響時,他睜開了眼睛。
“這個海頓的演奏力度聽起來有些別致。”
這讓他有些新奇。
當海頓第一次出場的時候,他覺得這大概是選手個人的喜好,就像他喜歡貝多芬一樣。
當海頓第二次出場的時候,他就覺得這有些神奇了。
在他看來,在這樣一個比賽上,莫扎特作品是主角,所以自選作品應該根據莫扎特作品的特點給予一些補充。
這種補充可以是時期風格上的,也可以是速度技法上的,甚至是調性上的,這樣可以讓整個表演在舞臺上的呈現更豐滿。
可是當海頓第三次喜愛響起的時候,秦鍵就不得不睜開眼睛了。
“這個海頓不一樣。”
對于海頓的鋼琴作品印象,他一直覺得海頓不夠聰明華麗,也沒有炫技片段。
但是此時耳邊的海頓并不呆板,反而在一種他聽不出的觸鍵法下生出了一種古樸的肅穆感。
隨著音樂,秦鍵好奇的走出了休息室,來到了后臺大廳的一角。
安靜的坐到了大銀幕前。
銀幕上,一名白膚白皙的棕發青年正在演奏著。
““弗雷特。”
加拿大青年演奏家,和辛辛那提交響樂團錄制過一套巴赫的前奏曲。
這個演奏者秦鍵以前就有所耳聞,并且在觀看過對方在美洲決賽賽場演奏的巴赫視頻后,印象更為深刻。
秦鍵聆聽著。
向來質樸的海頓在這一刻,就像深山中的澗流,歷經艱難險阻,終于壯大成了豐沛澎湃的長河,生生不息。
“牛逼。”
華韻賽之后,秦鍵已經很久沒有在賽場上如此稱贊過一個對手了了。
一曲結束,臺下嘩啦啦一片掌聲響起。
秦鍵正準備鼓掌時,身后便響起了一道掌聲。
他扭過頭,身后不遠處一名身形修長的金發身影正安靜的鼓著掌。
“埃德加.亞當斯。”他目光微微一怔,關于亞當斯的種種事跡他也知道一些,只是此時對方看起來并沒有那般浪蕩。
似是感到了被人注視,亞當斯的目光下意識落到了銀幕下方的身影上。
他看著秦鍵,細長的雙眼微微一瞇,露出了一個微笑,算是打過招呼。
“這家伙,笑起來確實有點帥。”
秦鍵點頭一作回應,接著轉頭看向了大銀幕。
舞臺上,第六名選手的演出已經結束,接著掌聲迎來了第七名選手。
一名來自意大利的中年人。
對于這名選手秦鍵沒有任何印象,不過能以歐洲賽區第二名的身份晉級,專業能力自然不在話下。
一首李斯特的嘆息行云流水,樂思細膩,旋律線條深沉又不過分溫情。
他的莫扎特作品選擇了第十七號鋼琴協奏曲。
“剛烈的演奏風格。”
在第二樂章結束時,秦鍵起身,還有一名選手,就要輪到他上場了,他需要換裝作一下最后的準備。
秦鍵離去,偌大的休息廳只剩下了亞當斯一人。
他依然看著大銀幕,只是腦海中不由得再次響起了幾個小時前隔壁傳來的那段他從未聽過的旋律。
就在這時,一道粗曠的聲音打斷了他。
亞當斯望去。
一名身型低矮的男子向他走來。
“聽說你改曲目了,老兄。”
回到休息室,秦鍵換好了燕尾服。
此時墻上的掛鐘已經走到了九點一刻。
比賽已經開始了將近四個小時。
秦鍵打開了段冉的保溫杯,白開水還冒著熱氣。
喝著溫燙的開水,吃了一塊苦澀的巧克力。
沒一會的功夫,他的饑餓感消失了大半。
拿出克七的手繪樂譜,秦鍵再一次沉下心地讀了起來。
上臺前的最后一遍。
“第八位出場的選手,來自美洲賽區,米國,拉莫爾.戴維斯....
“那么,祝你好運。”亞當斯聳肩說道。
拉莫爾咧了咧嘴:“我運氣向來很好。”
說罷,朝著舞臺的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