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玉閣。
長島真人聽了本田潤人的話,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方才,他將自己對程千帆的懷疑,以及程千帆的真實身份告知了這個忠心的下屬。
本田潤人說了一句話,‘如果宮崎健太郎值得懷疑的話,那么,關卡的帝國特工按照這個原則也都處于被懷疑的對象之內,更何況宮崎健太郎只是適逢其會,并不知情’。
理智告訴他,本田潤人的話是有道理的。
只是,還需要證據去驗證。
證據就在這攬玉閣。
“少佐,已經問清楚了。”高木亮太進來,向長島真人匯報道。
“說。”
“程千帆確實是在攬玉閣下定了一套首飾,是在三個半月前就下定的。”高木亮太說道,“他在當日打電話到攬玉閣,說要來取首飾。”
“上海也有很多玉器店,程千帆為什么會選擇在南京的攬玉閣下定首飾?”長島真人說道,“這一點你問了嗎?”
“攬玉閣的大師傅叫付小青,此人是雕琢玉器的大師,是攬玉閣花大價錢從上海請來的。”高木亮太說道,“據付小青所說,程千帆在上海時候就買過他雕琢的玉器首飾。”
“確定是三個半月前就下定了首飾?”長島真人問道。
“是的。”高木亮太點點頭,說道,“玉器的雕琢需要時間,程千帆需要提前下定。”
“當日攬玉閣可有陌生人?”長島真人又問道。
“沒有發現。”高木亮太說道,“當天是屬下親自帶人搜查攬玉閣的,當時并未發現有可疑人員。”
長島真人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說道,“去稽查隊的關卡看看。”
稽查隊的關卡所在地。
“少佐請看。”本田潤人指著周圍說道,“從周長柳和陶佩佩藏身的安全屋到高木亮太負責的崑山路的關卡,必須要首先通過這里的關卡。”
“而這里的關卡,屬下也仔細盤查過了,并沒有什么異常。”本田潤人說道,“所有,理論上來說,周長柳和陶佩佩是不可能從這里過關,然后抵達攬玉閣附近,最終從崑山路的關卡逃脫的。”
長島真人點了點頭。
“所以,少佐你懷疑周長柳是混進程千帆的車隊逃離的,這個判斷從邏輯上是很難成立的。”本田潤人小心翼翼說道。
“不必小心翼翼的,我并非聽不得不同意見和看法的。”長島真人說道。
“我承認我的判斷可能會有錯處。”長島真人思索著,“但是,現在的問題是,翡翠街已經搜查的徹徹底底了,并未發現周長柳和陶佩佩的蹤跡,這兩個人大概率是已經逃離出封鎖區了。”
“那么,他們人現在在哪里,最重要的是,他們夫妻兩人是如何通過重重關卡逃離的?”長島真人看著本田潤人,問道。
本田潤人沉默了,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但是,周長柳和陶佩佩的消失,確實是他的責任,他是無法推卸的。
“少佐,請給我時間,我一定揪出周長柳和陶佩佩。”本田潤人咬牙切齒說道。
和別的軍統分子不同,周長柳和陶佩佩都是已經被掌握了照片的,只要人還在南京,早晚會被抓獲。
“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長島真人冷冷說道,“半個月后,我要見到周長柳和陶佩佩。”
本田潤人想要說半個月的時間太短,南京這么大,時間太緊迫,但是,看著長島真人陰冷的目光,他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另外,安排人手盯著程千帆。”長島真人看著高木亮太說道,“我要掌握這位程秘書的一舉一動。”
半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本田潤人灰頭土臉的向長島真人請罪,他并未能成功發現周長柳和陶佩佩的行跡,這對夫妻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少佐,我懷疑他們兩個是不是已經逃離南京了。”本田潤人小心翼翼說道。
長島真人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
本田潤人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也就在這個時候,和田敬宏進來匯報。
“少佐,章磊死了。”
“怎么死的?”長島真人面色陰沉,問道。
和田敬宏的臉色有些難堪。
“說。”
“屬下奉命審訊章磊,此人獲悉自己曾經無意間泄露了周長柳的身份后,非常震驚,后又面對帝國的招攬,假裝要思考一番。”和田敬宏說道,“后來,后來他偷偷自殺了。”
“巴格鴨洛!”長島真人這次是真的憤怒了,他上前一腳將和田敬宏踹翻在地。
“哈衣!”和田敬宏爬起來,又挨了幾個大耳刮子。
“胡應舉的情況怎么樣了?”本田潤人問道。
“胡應舉剛剛蘇醒,醫生說他的身體極度虛弱,暫時還不能用刑審訊。”和田敬宏說道。
“一定要密切看守。”長島真人說道,“這個人很重要,絕對不能讓他死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高木亮太進來匯報。
“少佐,程千帆今天下午的船票,他要離開南京回上海。”
“今天就走?”長島真人皺起眉頭。
“是的。”
“這些天你安排人盯著程千帆,可有發現什么異常?”長島真人問高木亮太。
“沒有。”高木亮太搖頭,“他除了去外交部上班,就是偶爾會和西村少佐在居酒屋吃酒,還有一次是去拜訪了綏靖軍第一師師長黎明纂,其他的時間就是陪同家人和孩子。”
他想了想,說道,“還有一次,程千帆偷偷去見了他的姨太太,屬下調查過,那個女人是他在上海時候就在一起的,沒有可疑。”
“下午幾點的船票?”長島真人說道。
“下午三點三刻。”
下午。
下關碼頭。
“宮崎君。”西村秀人親自來與宮崎健太郎送行,“此次回上海,代我向篤人少爺問好。”
“一定。”程千帆微笑道,“篤人少爺對西村君可是一直都贊許有加的。”
西村秀人非常高興,他伸出手,一名手下將一個禮盒恭敬的遞過來,“這是給篤人少爺的禮物,請宮崎君轉交。”
程千帆接過禮物,隨之安排手下收好,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著碼頭疾馳而來,一個急剎車停下的車輛,露出驚訝之色。
然后,他的面色陰沉下來。
西村秀人扭頭看,就看到長島真人下了車,帶人朝著這邊走來。
“長島君畢竟是同僚。”西村秀人低聲對宮崎健太郎說道。
“我明白的。”程千帆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點頭,說道。
“長島少佐。”程千帆看著走過來的長島真人,面帶客氣的微笑,主動走了過去。
“獲悉程秘書要離寧返滬。”長島真人說道,“特來相送,當日之冒昧,還望程秘書不要再介懷。”
“豈敢,豈敢。”程千帆微笑著,“當日之事,雖當時頗為氣憤,然則后來思之,長島少佐也是為公務之事,都是為了大東亞共榮圈,為了南京城的和諧安定,既如此,是程某當時有些反應過激了。”
“哈哈哈。”長島真人哈哈大笑,“我早就說了,程秘書是自己人,自己人就一定能夠理解我們做事的不容易的。”
“長島少佐乃真君子。”程千帆客客氣氣說道,“今日送別之情,程某銘記于心。”
“這樣就很好嘛。”西村秀人走過來,面帶微笑,“看到長島君和程桑握手言和,我非常高興。”
“當日之魯莽,實在是慚愧,慚愧。”長島真人嘆息說道。
他看向宮崎健太郎,“以后程秘書再來南京,若有需要幫忙之事,大可直接來尋我,你在南京也不是只有西村君一個朋友嘛。”
“長島少佐這么說,那程某可就當真了。”程千帆先是一愣,然后微笑著說道。
“自然是肺腑之言。”長島真人哈哈大笑,“程秘書是大日本帝國的朋友,是自己人,自己人自然要多多照顧的。”
“多謝。”程千帆點點頭,微笑道。
“既如此,那就預祝程秘書一路平安,改日再來南京,我親自坐東,你我把酒言歡。”長島真人說道。
“那就一言為定。”程千帆說道,“改日長島少佐去上海,程某也當親自好生招待。”
“一言為定。”長島真人哈哈大笑,與宮崎健太郎和西村秀人揮手作別。
“長島這個人做事認真,甚至可以用行事苛刻來形容。”西村秀人對宮崎健太郎說道,“他能夠主動來送行,以他的脾性來講,已經是殊為不易了,這說明他確實是有誠意道歉的。”
“我明白。”程千帆點點頭,“長島少佐能來送我,我相信多半是看在西村君你的面子上。”
“也不能這么說,你是自己人,相信長島君也是明白了這一點。”西村秀人微笑著,他愿意和宮崎健太郎做朋友,不僅僅是因為宮崎健太郎是篤人少爺的朋友和家臣,還因為這個人說話好聽,做人做事都令人頗為滿意,對待朋友更是無比真誠。
“西村君,改日有機會去上海,我一定好生招待。”程千帆微笑著。
“那是自然,上海是你的地盤,我可要好生享受一番的。”西村秀人笑了說道。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揮手作別。
“帆哥。”李浩登船后向程千帆秘密報告,“就在那長島真人與你說話的時候,有兩個形跡可疑的家伙偷偷上了船。”
“是長島真人的手下?”程千帆眉毛一挑,問道。
“應該是。”李浩說道,“我注意到長島真人身邊的一個軍官與那兩人中的一個人有過眼神的交流。”
“嚴加防范。”程千帆說道,“桃子那邊,你親自負責保護,有任何情況,立刻向我匯報。”
“明白。”
“到了鎮江的時候,你下船,親自押送貨物。”程千帆想了想,說道。
喬春桃和夏曉穎就藏在貨物箱子里,成功的登船。
這批貨物是他與黎明纂合伙的走私生意,其中一批貨物會在鎮江下船。
“浩子呢,怎么沒看到他人?”白若蘭打了個哈欠,將小芝麻遞給丈夫,問道。
“有一批貨隨船走,會在鎮江卸貨,這批貨比較重要,我安排浩子去盯著了。”程千帆將削好的蘋果一分兩半,分別遞給白若蘭和小寶,說道。
白若蘭咬了一口,卻是有些犯惡心,不禁干嘔了一聲。
“怎么了?”程千帆關切問道。
“許是暈船吧。”白若蘭拿手帕擦拭了嘴角,說道。
說著,她隨手拿起一本書看,“我沒事,看看書,集中精神看書就會好一些。”
程千帆點了點頭,他逗著小芝麻玩了一會,將小芝麻交給小寶,“我出去吹吹風,透透氣。”
“去吧。”白若蘭放下書本,看了丈夫一眼,眼眸中閃爍著關切,說道。
“很快就回來。”程千帆說道。
“什么情況?”程千帆在甲板上見了陳虎,問道。
“那兩個家伙試圖靠近貨倉那邊,被驅離了。”陳虎說道。
“做得好。”程千帆微微頷首,“他們再靠近,就直接拿人。”
“拿人后,也不必審訊,到了上海后直接交給特警處。”程千帆說道。
“明白。”
“浩子下船的時候,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吧。”程千帆問道。
“沒有。”陳虎搖搖頭,“有黎師長的兵,那兩人根本無法靠近。”
“安排人跟著了?”
“是,跟上了,有任何情況,都會即刻回上海匯報。”陳虎說道,“帆哥放心,浩子哥一切都安排好了。”
程千帆微微頷首。
喬春桃和陶佩佩在敵人那里露了相,這一點實在是太棘手了,由不得他不擔心。
好在此次他趁機利用了黎明纂的走私渠道,以這位綏靖軍御林軍第一師師長的名頭,在鎮江即便是日本人也不會輕易來惹事情。
南京。
高木亮太急匆匆向長島真人匯報。
“少佐,有人見過周長柳和陶佩佩。”高木亮太說道。
“什么時候的事情?在哪里見過?”長島真人霍然起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