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檢查完畢,現場沒有一個活口。”南條直司向滕川勇人匯報,“我們人的都玉碎了。”
滕川勇人面色陰沉,沒有說話,他蹲下來檢查佐佐木輝之介的尸首。
佐佐木輝之介身中多槍,胸膛幾乎被打成了篩子。
“發現大泉先生的尸體沒有?”滕川勇人問道。
“仔細搜查了,并沒有發現大泉閣下的尸體。”南條直司說道。
滕川勇人咬著牙,面色陰沉無比。
沒有發現大泉崇哉的尸體,這是好事,大泉崇哉對于帝國的‘章魚’計劃太重要了,可以說大泉崇哉的專業能力幾乎是無可替代的,人活著就好。
但是,沒有發現大泉崇哉的尸體,也是壞事。
這說明大泉崇哉被敵人抓了活口,這可以說是極為糟糕的情況。
“可有發現一個鋼鐵打造的盒子,盒子上有一個提手。”滕川勇人問道。
“沒有發現。”南條直司搖搖頭。
“巴格鴨洛!”滕川勇人憤怒的罵道。
他環顧了一周,大泉崇哉的房間簡直猶如蝗蟲過境,包括大泉崇哉的行李箱在內的,很多可以移動帶走的物品,都消失不見了,很顯然,敵人打掃了戰場,重點搜刮了大泉崇哉的房間。
這說明敵人是有備而來,目標正是大泉崇哉。
是沖著‘章魚’計劃來的?
滕川勇人不由得產生了這種懷疑。
他的心中更沉,‘章魚’計劃是帝國的機密,若不是他負責保護大泉崇哉,就連他這個南京特高課的中佐室長,都沒有資格接觸該計劃的。
那么,敵人是如何知道‘章魚’計劃的?
并且還能夠精準的鎖定了大泉崇哉這個目標?
要知道,大泉崇哉表面上只是帝國內閣文部科學省的官員,是教育系統的文職官員,是知名畫家,可以說是幾乎不太可能引起敵人的懷疑和注意的。
“聯系憲兵司令部和警察局,還有頤和路二十一號。”滕川勇人表情嚴肅說道,“全面搜查,一定要找到并成功營救大泉先生。”
“還有,我剛才提到的那個鐵盒子,鐵盒子里面的物品,一定要追回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小笠原律介進來匯報,“室長,仔細檢查了,電話線并沒有被破壞。”
南條直司在一旁對滕川勇人說道,“看來這伙敵人并非絕對專業,他們在行動前竟然沒有破壞電話線,這是一個非常離譜的錯誤。”
滕川勇人擺擺手,示意南條直司出去。
“你怎么看這件事?”滕川勇人問小笠原律介。
“敵人非常了解我們的通訊系統。”小笠原律介想了想說道,“這種了解是非常深入的,甚至深入思考下,屬下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對滕川勇人說道,“為了防止被敵人破壞和增強安全性,我方對重點線路進行了二十四小時的監控,這件事是最近一個月才開始秘密實施的,尋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甚至于就連帝國內部普通的軍官,以及汪填海政權的一些中高級官員都不一定知道內情。”
“敵人沒有提前剪斷電話線,絕對不是犯下錯誤,而是他們知道,一旦電話線被剪斷,我們就可以第一時間察覺他們的行動,可以第一時間派兵增援。”小笠原律介說道。
滕川勇人點點頭,認可了小笠原律介的分析,蓋因為他也是這么想的。
“這件事你秘密去調查。”滕川勇人說道,“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一定要一查到底。”
“潛伏在內部的老鼠,是最危險的。”他說道。
“弟兄們都安置好了?”程千帆問盧興戈。
“五個弟兄殉國,兩人負傷。”盧興戈嘆口氣說道,“敵人的作戰能力和戰斗意志確實是不俗。”
除了在二樓遭佐佐木輝之介槍殺的兩個弟兄,在一樓圍攻宿舍的弟兄也有三人殉國,兩人負傷,盡管在占據人數優勢以及出其不意的圍攻的優勢,但是,敵人安排來保護大泉崇哉的特高課特工都是精英,依然給特情處南京站行動隊造成了一定的傷亡。
“不過,此次行動,總計殲滅敵人十九人,可謂是戰果輝煌。”盧興戈說道。
“最大的戰果就是那個大泉崇哉。”程千帆說道,“我一會親自審訊大泉崇哉,大哥在外面幫我守著,任何人不得靠近。”
“好,我親自守著。”盧興戈點點頭說道。
他自然知道二弟將他排除在外,是有些事情不想讓他知道,不過,盧興戈并不在意,他相信二弟不會害他,這么做必然是為他考慮。
有些時候,有些機密事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程千帆見到大泉崇哉后,也沒有拿掉大泉崇哉嘴巴里的破布,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大泉崇哉挨了揍,痛的嗚嗚嗚,又發不出聲音。
“我現在拿掉你嘴巴里的布,我問什么,你說什么,我不問話,你要是開口,就不是用拳頭揍你了。”程千帆晃了晃手里的匕首,威脅道,“聽明白就點點頭。”
大泉崇哉趕緊點頭。
程千帆這才一把薅掉大泉崇哉嘴巴里的破布。
大泉崇哉就要下意識發出呻吟聲,就看到面前這個戴了口罩的絡腮胡子那陰冷的眼眸,嚇得趕緊閉嘴。
“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程千帆說道。
大泉崇哉張了張嘴巴,小心翼翼問道,“閣下還沒有問我呢。”
“你把你知道的,做過的,都自述一遍。”程千帆冷冷的打量著大泉崇哉,說道,“不要有任何僥幸的隱瞞心理,既然我們能突襲和林寓所抓到你,就說明我們掌握了很多。”
他冷哼一聲,“現在是給你機會,但凡我聽到有隱瞞、撒謊,你的脖子上就會多一個窟窿。”
“不敢,不敢。”大泉崇哉直點頭。
作為一個著名藝術家,他也曾經有過稱頌帝國勇士的畫作,他本以為自己也可以像是自己的作品里的帝國勇士那般無畏,但是,在和林寓所,只是挨了窩心拳,就直接擊垮了他自以為的勇氣和斗志。
聽著大泉崇哉的供述,程千帆面無表情。
他的心中則是大定,大泉崇哉這個軟蛋的嘴巴里,如他所愿吐露了‘章魚’計劃這個詞。
如此,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訊問了。
“果然,這個‘章魚’計劃,是陸軍第九研究所負責的。”程千帆說道,“你們的這個第九研究所,早就進入到我們的視線了。”
他看了大泉崇哉一眼,“說一說這個第九研究所以及野口武藏。”
大泉崇哉不敢隱瞞,趕緊繼續說道。
通過大泉崇哉所供述,程千帆對于這個陌生的第九研究所有了較為清晰的認知。
日本陸軍第九研究所隸屬陸軍行政本部,專門負責秘密戰武器的開發(陸軍行政本部共有10個研究所,分別負責開發飛機、火炮、火藥、坦克、通訊設備、化學武器等)。
第九研究所的主任、陸軍主計野口武藏畢業于陸軍主計學校第十五期。
隨后加入關東軍,前往中國東北“滿洲國”從事兵要地志調研工作。
昭和十三年,暨民國二十七年,野口武藏進入參謀本部第七課兵要地志班。
這個野口武藏自小就有偽造鈔票的興趣,在“滿洲國”期間,他對中國的幣制進行了詳細研究,花數年時間研究了中國內地、關外和朝鮮的貨幣流通情況。
野口武藏回到日本后,直接同凸版印刷株式會社經理兼巴川造紙株式會社經理井上源之丞談了他的全部設想,并就技術上能否造出完美的偽造品咨詢了井上的意見。
正是井上向野口武藏推薦了大泉崇哉,大泉崇哉經過研究后,表示他有信心制造出完美的雕版,這給予了野口武藏極大的信心。
隨后野口武藏將整套想法寫成《法幣謀略工作計劃》,通過參謀本部第七課(中國課)交給了主管諜報工作的第八課。
日本陸軍參謀本部第八課堪稱是日本陸軍在華間諜的大本營,規模龐大,“人才”濟濟,現在梅機關的影佐禎昭正是出身于第八課。
陸軍第八課看到野口武藏的《法幣謀略工作計劃》后對其十分重視。
參謀本部平時進行對華特務活動只需課長一級的批準,這次則一直請示到陸軍省,最后由陸軍大臣東條親自下令批準實行。
之后東條還多次把第八課負責人和野口武藏以及大泉崇哉召到陸軍大臣辦公室,親自詢問偽造工作的進展情況。
并且由大泉崇哉這個藝術家,親自給這個行動取名為‘章魚’,意為偽造敵對勢力的貨幣,吸取對方養分之意。
“不是偽造法幣的嗎?怎么會有美鈔的雕版?”程千帆指了指桌子上的鐵盒子,冷冷問道。
“第九研究所成功制造…”大泉崇哉說道。
“嗯?”程千帆冷哼一聲。
“成功偽造了法幣,并且在習慣使用法幣的部分綏靖軍內部以發軍餉的方式試水,結果良好,偽造的法幣悉數得以正常流通,并未有被發現異常。”大泉崇哉說道。
“野口少佐和立花課長非常高興,已經下令加班加點擴大印刷。”大泉崇哉說道,“野口少佐野心很大,他看到偽造法幣成功,便授意我開始研究偽造美鈔和英鎊等歐美貨幣。”
“你們還偽造了英鎊?”程千帆立刻問道。
“沒有。”大泉崇哉搖搖頭,“立花悠敏課長認為英吉利面臨德國人的攻勢,很難堅持,英鎊的購買力無法確保,所以只同意研究美鈔的偽造工作。”
程千帆拿起破布,塞住了大泉崇哉的嘴巴,拉開門走出去。
兩人遠離關押大泉崇哉的房間。
“開口了?”盧興戈問道。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程千帆微笑說道。
盧興戈便張大了嘴巴,他還從未碰到過這樣的鬼子呢。
“這家伙只是文職官員,還是一個畫家,并非我們所經常意見的日本特工。”程千帆說道。
盧興戈點點頭。
“這個交代的事情非常重要。”程千帆說道,“我會即刻向戴老板匯報。”
“你不是明天就要回上海了?”盧興戈皺眉說道,“大過年的,你突然不回去,有可能引來懷疑。”
“明天回上海的行程,肯定是不能改變的。”程千帆點點頭,“我向戴老板匯報后,后面的事情就交給你,我會要求戴老板后續直接向你這邊回電的。”
“可以。”盧興戈點點頭。
臨澧班電訊班新畢業了一批學生,二弟幫他爭取到了分配名額,兩個月前電報員已經到位。
“我說兩點。”程千帆正色說道,“第一,那個鐵盒子里是美鈔雕版,日本人正在研究偽造美鈔,這個雕版非常重要,一定不能讓日本人搶回去,如果情況危急,一定要毀掉。”
“我會親自保管。”盧興戈說道。
“第二,大泉崇哉這個人非常重要,其重要性還在美鈔雕版之上,日本人在現場并未發現大泉崇哉的尸體,他們一定會瘋了一般搜查,試圖營救大泉崇哉的。”程千帆說道。
“這個人價值很高,我估摸著戴老板會下令我們想辦法把人送到重慶。”程千帆說道,“所以,我不在南京期間,一定要確保這個人的安全,尤其不能讓日本人把人救走。”
“如果萬不得已,是不是可以…”盧興戈思索說道。
“萬不得已,即刻處決。”程千帆果斷說道,“大泉崇哉和美鈔雕版,一定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里。”
“我明白了。”盧興戈表情嚴肅的點點頭。
“大哥,這次的形勢非常嚴峻,我們等于是捅了日本人的馬蜂窩,可以想象日本人一定瘋了一般搜捕。”程千帆擔憂的看著盧興戈,“大哥一定要保重。”
“放心吧。”盧興戈爽朗一笑,“能抓住我的日本人還沒出生呢。”
“不僅僅是日本人,更要小心特工總部和南京警察廳,他們是地頭蛇,最危險。”程千帆叮囑說道。
感受到二弟的關心和擔憂,盧興戈拍了拍二弟的肩膀,微笑說道,“放心吧,大哥心里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