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份《中華日報》。
《中華日報》的標題是《新四軍抗命被剿,渝府自毀長城》,稱重慶政府“剿共有功”,同時抨擊紅黨“破壞和平”,呼吁民眾支持南京政府“中共存共榮”。
程千帆翻了翻,桌子上還有一份南京這邊的《新申報》,這是汪偽政權承認的“民眾喉舌”,該報刊登汪偽政府聲明,指責紅黨“煽動民眾抗日”,并贊揚重慶國黨“整肅軍紀”,很顯然,這是試圖離間延州和重慶的關系。
“紅匪這次算是栽了個大跟頭啊。”程千帆放下報紙,嘖嘖出聲道。
他對劉霞說道,“發生這么大的事情,我是在船上看到報紙才曉得的,霞姐你不知道,我高興的真想放炮仗慶祝呢。”
“別說是你了,聽聞此消息,就是汪先生都高興異常,平素極少飲酒的汪先生都開了一瓶藏酒呢。”劉霞笑著說道。
“重慶偽政權總算是干了件好事。”程千帆點點頭,“看來重慶那邊也意識到了紅匪才是真正的威脅。”
“汪先生都在考慮給顧墨三頒發戡亂剿紅勛章了呢。”劉霞說道。
“這個好,這個好。”程千帆哈哈大笑道。
離開頤和路,程千帆在保鏢的保護下上了車。
回到下榻的酒店,他一個人躺在沙發上,面色陰沉下來。
很顯然,重慶方面對新四軍動手,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整個南京汪偽政權也都彌漫著輕松歡快的氣息。
對于包括汪偽政權這樣的漢奸政權來說,國黨對紅黨動手,絕對是天大的好消息,也將極大的緩解汪偽政權面臨的壓力。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在汪氏政權看來,重慶方面一直標榜抗日,誹謗抨擊’南京,現在,重慶對抗日的紅黨動手了,這和南京這邊一直高喊著的和平反紅建國的綱領,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
用外交部的那些人的話說,這將極大的削弱重慶方面所謂的抗日合法政權的基礎,有利于南京這邊進一步夯實國府唯一合法政權。
兩日后,關于重慶方面圍剿南方新四軍之事,報端乃至是官方文件中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稱呼‘皖南事變”。
而在南京這邊,也傳來了重慶那邊的進一步的情況。
就在前天,《新華日報》在重慶的最新版,頭版開“天窗”,僅留‘翔舞’同志的題詞:“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引發轟動。
這一日,天氣晴朗。
這一天也是小年,南京的街頭,也難得的有了一絲節慶的熱鬧。
“你說的這個情況,我仔細一想,還真的有些蹊蹺。”張萍對程千帆說道。
“我前些日子陪同黎太太打牌,聽她們說起綏靖軍年前補發了一批軍餉,并且都是法幣。”張萍說道。
“確定是法幣”程千帆立刻問道。
“是法幣。”張萍點點頭,“那些太太還說笑呢,說不知道上邊從哪里搞來這么多法幣,莫不是政府又在和重慶那邊和談了。”
“古怪。”程千帆思忖著,“下次打牌,你小心打探一下,看看那些法幣是不是都是中央銀行的法幣。”
“行。”張萍點點頭。
她看著程千帆,笑著說道,“你囤積了那么多的武器彈藥和物資,這次總算是有合理的借口送給隊伍上了。”
“你是沒看到,同志們恨不得手刃我。”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
“我與‘算盤’同志初見你的時候,也險些開槍。”張萍笑著說道。
“不管怎么說,那些物資和武器彈藥到了咱們自己隊伍的手上,算是歪打正著了了我一件心事。”程千帆說道。
太田悠一所部對青東一帶的掃蕩,因為蔡團起義已經有了缺口,新四軍游擊隊得了那些武器,再加上蔡團起義部隊,已經有能力撕開日方的包圍圈了。
“不會留下什么破綻和麻煩吧。”張萍問道。
“沒事了。”程千帆說道,“無論是日本人那邊,還是汪填海政權這邊,都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還有價值。”
張萍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了。
兩人都有一些沉默,皖南事變,兩個人的心頭都非常壓抑,巨大的痛苦和悲傷縈繞心頭。
翌日。
“收好吧,這代表了汪先生對你的期許。”楚銘宇微笑說道。
“侄兒定當再接再厲,不負汪先生和楚叔叔的期許。”程千帆正色說道。
就在這天上午,汪填海接見了綏靖軍作戰有功將領軍官代表,程千帆作為有功將領列席。
汪填海對眾多漢奸軍官將領寬慰勉勵有加,頒發勛章,以示嘉獎。
程千帆獲頒和平建國三等勛章。
“馬上過年了,事情反而多起來了,你在南京多幫我幾天,年三十再回上海吧。”楚銘宇說道。
“是。”程千帆點點頭,“侄兒省得。”
他看著楚銘宇說道,“國事艱難,楚叔叔一定要注意身體。”
“曉得勒。”楚銘宇點點頭,又嘆口氣說道,“百業待興,便是想要偷得浮生三日閑,也沒有時間啊,一閑下來,想到億兆國民,萬不敢有懈怠之心啊。”
“中華有楚叔叔,有汪先生,華夏幸甚,國民幸甚。”程千帆感慨說道。
離開外交部,程千帆坐在汽車里,他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盒子里的勛章,不禁冷笑一聲。
“帆哥,那是什么”豪仔問道,他是今天剛剛從上海來到南京的。
“和平建國勛章。”程千帆輕笑一聲,“你加把勁,爭取早日也能享受汪填海頒發勛章的待遇。”
“給狗都嫌棄。”豪仔撇撇嘴。
“哈哈哈。”程千帆哈哈大笑。
他看了一眼這勛章,更加嫌棄。
汪偽政權的和平建國勛章,頒發對象是對和平建國’有功績的軍政人員和親日分子。
這勛章的中心圖案是太陽與梅花,太陽象征著日本,梅花象征著汪偽政權,綬帶為黃藍白三色。
看著勛章上的太陽,程千帆不禁冷笑不已。
據說,這和平建國勛章的設計,有日本人參與,汪填海政權內部或有人不滿,但是,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漢奸傀儡政權的真面目可見一斑。
程千帆拿起報紙,翻了翻,也是不禁冷哼一聲。
汪偽政權的機關報上面,頭版是鼓吹“大東亞共榮”,建立和平之東亞新秩序的文章。
去年八月的時候,日本外相松岡洋右在記者會上提出了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概念,宣稱要建立包括日本、中國、滿洲國、東南亞及西太平洋島嶼的“共存共榮”體系。
記者會上,日本人還公布了他們所謀求的大東亞共榮圈的范圍界定:
東至中途島,西至印度,南至澳大利亞北部。
日本外相在公開場合提出的這個所謂大東亞共榮圈的概念,引起了英國人,美國人的強烈不滿。
便是法國的維希政權,也表達了他們對此的擔憂。
但是,也僅此而已罷了,日本人已經開始在一些場合不斷的提及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了。
在汪偽政權內部,也開始宣揚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以迎合日本人的宣傳需求。
不過,在汪偽政權的機關報上,這般公開宣傳‘大東亞共榮圈’,還屬于首次。
程千帆不禁皺起眉頭。
汪填海政權雖然依附于日本人,但是,汪氏還是夢想有所作為的,所以,汪偽政權一直以來對于英美等列強,還是保持所謂的“尊重底線”。
現在,汪偽政權公開宣傳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這種正式表態是非常罕見的。
是日本人的要求用填海偽政權的宣傳態度來試英美方面 程千帆不太確定。
此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和警覺,覺得有必要這幾天多向楚銘宇請教一下,以打探汪偽政權的態度。
“帆哥,有車子跟蹤我們。”豪仔看了一眼后視鏡,說道。
“去百貨商店。”程千帆立刻說道。
他本打算去金銀街與大哥盧興戈秘密見面的,現在果斷改變了決定。
在百貨大樓給張萍精心挑選了禮物后,程千帆回到了下榻的東亞會館。
“確定了,那些法幣都是新幣,也都是中央銀行的鈔票。”張萍對程千帆說道。
說著,她從錢包里取了幾張法幣遞給程千帆,“這是打牌贏的。”
程千帆接過法幣仔細看,都是嶄新的法幣,都是中央銀行的鈔票,這和他在蔡團讓豪仔換來的法幣一樣。
他將法幣拿到陽光下仔細看。
“假的”張萍問道。
“真的。”程千帆說道。
“汪偽政府給自己的部隊發軍餉用法幣,這不合理啊。”張萍說道。
要知道,汪氏政權已經在喊著要取締法幣了。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我此前就思考過,只是一直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節。”程千帆說道。
“你懷疑敵人印刷假的法幣”張萍想了想問道。
“一開始我也懷疑這些法幣是假的,不過,我仔細看了,這確切是真鈔。”程千帆說道,他皺著眉頭,“這鈔票我研究過好多次遍了。”
“除非這些確實是假幣,但是,已經做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根本看不出來”張萍眼中一亮,突然說道。
程千帆聞言,略一思索,頓時眼中發亮。
張萍這話,令他茅塞頓開。
倘若這些法幣確實是假幣,只不過已經能夠以假亂真,那么,這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先假設,假設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這些確實是法幣。”程千帆說道,他看著張萍,“那么,敵人為何將這些法幣作為軍餉發給偽軍”
“用假幣發軍餉,這幾乎是無本買賣。”張萍說道。
“不。”程千帆搖搖頭,說道,“法幣制作精良,成本不低,這些鈔票以假亂真,成本必然也不低。”
他對張萍說道,“而且,我在頤和路聽他們聊起一件事,南京已經成立中央儲備銀行,準備發行自己的貨幣了,名字叫中儲券。”
程千帆說道,“嚴格說起來,如果用這中儲卷發軍餉,這才是一本萬利的,要知道法幣可是國際公認的中華貨幣,這中儲券一開始誰會認”
“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了。”張萍想了想說道,“他們造了這些假的法幣,拿出一部分作為軍餉發放,其目的很直接,就是試探,看看這些法幣能否正常流通,是否會被人看出來是假幣。”
“這個解釋就說得通了。”程千帆微微頷首。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我們的猜測,暫時還沒有什么證據。”張萍說道,“也許我們猜錯了呢,敵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偏偏就是用了真的法幣來發軍餉呢。”
“要證據啊”程千帆沉吟著,他看了看手中的法幣,“這也許就是證據。”
他看著張萍疑惑的眼神,說道,“對于我們來說,我們就是使用法幣的普通人,我們看不出這鈔票有問題,但是,專業的事情找專業的人來判斷就是了。”
金銀街。
當天夜里。
盧興戈已經入睡,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睜開眼睛,迅速從枕邊摸出短槍,關閉了保險,輕輕下了床,已經做好了隨時射擊的準備了。
咚咚咚。
咚咚。
咚咚咚。
非常輕的敲門聲。
仔細聽卻又有節奏。
盧興戈舒了一口氣,不過,他依然不敢大意,來到了門后,身體躲藏在墻體后面,低聲問道,“誰”
“葛老板,是我,提籃橋的胡二郎。”
盧興戈迅速開門。
“二弟,什么時候來南京的”盧興戈收起短槍,關閉了保險,高興的和二弟抱了抱。
“來了有些時日了。”程千帆一屁股坐在床上,說道,“本打算今天上午來見大哥,有尾巴跟著,就只好晚上來了。”
“尾巴”盧興戈問道,“知道是哪方面的嗎”
“我估摸著是頤和路二十一號的。”程千帆說道,“蘇晨德和我有仇,知道我來南京了,說不得就絞盡腦汁要對付我呢。”
“要不要想辦法弄死那鱉孫”盧興戈冷笑一聲,說道。
“這件事待后再說。”程千帆說道,“大哥,我這次來見你,是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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