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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0章 徐白河(續)

  喬春桃掛掉電話,又掏錢買了一包煙,拆開來,給柜臺后的掌柜的遞了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了一支,美滋滋的抽了一口。

  “找到你四表哥了?”掌柜的問道,一開口就露出滿嘴的黃牙。

  “找到了。”喬春桃高興的點頭,感嘆說道,“實在是運氣好,他正好借了同僚的報紙看,看到了尋人廣告。”

  掌柜的敏銳的捕捉到了‘同僚’這個詞,態度更加熱情,“你四表哥是吃皇糧的?”

  “不曉得。”喬春桃搖搖頭,他驚訝的看了掌柜的一眼,“掌柜的為什么這么問?”

  “隨便問問。”掌柜的微笑著,他打量了一眼這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后生仔,可有婆娘了?”

  喬春桃便漲紅了臉,說著含含糊糊的話,找了個借口上樓而去。

  “掌柜的,你咋知道他那親戚是吃皇糧的?”小伙計不解問道。

  “‘同僚’么,只有習慣當差的人才會那么說。”掌柜的說道。

  “那八成是漢奸。”小伙計嘟囔說道。

  “閉嘴,找死啊。”掌柜的狠狠地瞪了自家小伙計一眼,“我可告訴你,你自己找死別連累店里。”

  看到小伙計不服氣,似是還要說什么,掌柜的直接彈了小伙計一個腦瓜崩,“想多活兩天,就給我嘴上多個把門的。”

  “聯系上處座了。”喬春桃低聲說道。

  吳順佳和毛軒逸皆是大喜。

  無論是對于吳順佳這樣的特情處老兄弟,還是去年才從杭州調來加入特情處的毛軒逸來說,‘肖勉’組長在他們的心中都有著殊為重要的地位,堪稱定海神針。

  在青島這個陌生的城市里,群敵環伺,大家雖然都是不怕死的鐵血男兒,但是,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惶恐的,現在聯系上了處座,整個人就好似突然就心安了,覺得天下之大便沒有他們求不得,沒有他們做不得的事情。

  “吳兄弟留守。”喬春桃說道,“毛兄弟隨我去見處座。”

  毛軒逸聞言大喜,盡管加入上海特情處有一段日子了,他還沒有見過這個神秘且功勛彪炳的肖勉將軍呢。

  而喬春桃選擇帶他去見處座,這也令毛軒逸心中感動,他知道這必然是處座做出的決定,說明處座信任他。

  要知道,處座身份神秘,便是上海特情處內部的大部分兄弟都沒有見過處座,故而,正是這份信任,令毛軒逸激動不已。

  “吳兄弟,你留守此地,看似輕松安全,但是,我們身處陌生環境,可以說是處處危機,切不可麻痹大意。”喬春桃表情嚴肅,叮囑吳順佳。

  “放心。”吳順佳點點頭,表情認真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我們自己,誰人都不可相信,道理我懂,我會小心的。”

  “方才我故意向掌柜的透漏四表哥是從同僚的報紙那里看到尋人廣告的。”喬春桃說道,“掌柜的是精明人,這應該對他會有震懾作用,要小心的是那個伙計。”

  “那伙計有些憨直,我與他說過話,這伙計話里話外似乎對日本人不滿。”吳順佳說道。

  “街面上到處是日本兵,特務更是防不勝防。”毛軒逸接過話茬說道,“我們只是住店的客人,三兩句話就能套出他的底,這樣的憨瓜,要么會害死他自己,要么會害死別人。”

  對于毛軒逸所言,無論是喬春桃還是吳順佳都深以為然,有些時候,這種有正義感、仇恨日本人卻又魯莽之輩,大家對其的提防,甚至還要在對敵人的防備之上——

  這是處座向眾弟兄們特別強調過的。

  佐上梅津住盯著床鋪上這個看起來隨時可能咽氣的傷者看,他不禁皺眉,“不是說了暫停用刑的嗎?”

  倉田訓廣呵呵一笑,解釋道,“本想著撬開這個人的嘴巴,也省得佐上少佐辛苦了,沒想到這個人身體素質竟然這么糟糕。”

  佐上梅津住看了倉田訓廣一眼,冷哼一聲,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他自然是心中明白的:

  人是青島這邊抓到的,青島憲兵司令部這邊自然是希望搶先撬開這個紅黨的嘴巴,進一步擴大功勞,榨干此人的最大價值,而不會甘心將人‘完好無損’的交給上海方面。

  “我要見一見那個卜大泉。”佐上梅津住說道,“現在就見。”

  “可以。”倉田訓廣說道,“人已經帶來了,佐上少佐現在就可以見。”

  佐上梅津住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然后他瞥到了自己身側的川田篤人一直沒有說話,不禁皺起了眉頭。

  “佐上君另有秘密任務在身,辛苦了。”川田篤人微笑說道。

  他與佐上梅津住等人是在梅機關的協調下,以上海憲兵司令部派遣人員的名義,來青島幫助青島憲兵司令部維持治安,為‘三巨頭’會議安全圓滿舉行保駕護航。

  當然,在佐上梅津住看來,對于川田篤人這位貴族少爺來說,此次青島之行也是一次撈資歷的鍍金行為。

  川田篤人并不知道佐上梅津住來青島似是另有秘密任務,這令川田篤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快。

  “不過是一件陳年舊案有些一點線索罷了,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就沒有和川田君說。”佐上梅津住微笑說道,“再者說了,我若是有意瞞著川田君,今天會自當會避開川田君的。”

  聽到佐上梅津住這般說,川田篤人這才釋懷,他主動道歉,“倒是我小心眼了。”

  “不不不。”佐上梅津住笑道,“川田君有什么說什么,此乃坦誠君子行為。”

  川田篤人哈哈大笑,他發現佐上梅津住端地會說話,這口才只比宮崎君稍遜罷了。

  “川田君,我一會要盤問涉案人員,你與我一道吧。”佐上梅津住說道。

  “我就不過去了。”川田篤人搖搖頭,“難得來青島,我要好生逛逛。”

  他很聰明,雖然佐上梅津住說沒有要隱瞞他的意思,但是,既然一開始沒有與他知會此秘密任務,他最好還是不要沾染為妙。

  “卜大泉,卜桑,請坐。”佐上梅津住看著面前這個身材瘦削,目光膽怯的男子,客客氣氣說道。

  “太君面前,卜某豈敢不敬。”卜大泉看了佐上梅津住一眼,小心翼翼說道。

  “請坐。”佐上梅津住面色一沉,說道。

  卜大泉這才戰戰兢兢的坐下,不過,他不敢坐實了,只是坐了半個屁股。

  “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是上海憲兵司令部的佐上梅津住少佐。”佐上梅津住說道。

  “原來是佐上太君。”卜大泉趕緊起身鞠躬。

  “坐,坐,坐。”佐上梅津住右手壓了壓。

  “害頁。”卜大泉說了句不倫不類的日語。

  “崇德中學的廖華是你檢舉的?”佐上梅津住問道。

  “是的,卜某受到大日本帝國的感召,洗心革面,決心追隨汪先生之和平運動。”卜大泉趕緊表情認真說道,“所以,毅然舉報了紅黨廖華。”

  “我很好奇,你是中統的人,怎么會知道廖華這個紅黨的?”佐上梅津住問道。

  “太君您也知道,紅黨和重慶現在是合作期間,他們共同對付大日本帝國。”卜大泉說道,“卜某曾經深陷迷途,做了一些對大日本帝國不利的事情,期間和這個紅黨廖華有過接觸。”

  “噢?”佐上梅津住露出感興趣的神情,“詳細說說你們和紅黨的那次合作。”

  “是重慶方面有人來青島,據說此人是山東省沈主席的貴客,大日本帝國知道了這件事,下令搜捕這個人。”卜大泉說道,“是青島紅黨方面向我們通風報信,幫助那個人化險為夷,逃脫了大日本帝國的抓捕。”

  “那個被紅黨派來與我接觸的正是廖華。”卜大泉說道。

  “據我所知,軍統方面也參與了那次營救行動。”佐上梅津住說道。

  “是的,沈主席的面子,戴春風那邊也要給的,所以軍統也有份參與。”卜大泉說道,“不過,太君也知道,我們中統對軍統的芥蒂比對紅黨還要深。”

  “軍統方面參與此事的,是不是這個人?”佐上梅津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卜大泉。

  “正是此人。”卜大泉點點頭,“這人叫薛友天。”

  “不不不,薛友天只是化名,這個人真正的名字叫徐啟立。”佐上梅津住微微搖頭。

  “應該是吧。”卜大泉點點頭,“做這一行的,每個人都有用化名的習慣。”

  “我看過你的卷宗,你此前交代說紅黨廖華與徐啟立有過接觸?”佐上梅津住說道。

  “當時為了營救那個叫奎勇的人,我們中統、軍統以及紅黨都有份參與,這是我們三方非常罕見的通力合作,所以廖華與軍統的人有接觸,在當時看來并不奇怪。”卜大泉說道。

  他有些明白了,“太君是對這個徐啟立感興趣?”

  “在卷宗里,你說你懷疑這個徐啟立是上海人?”佐上梅津住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

  “卜某只是懷疑,只是感覺,只是一種直覺。”卜大泉小心翼翼說道。

  “直覺好啊,做這一行的,直覺往往是最準確的。”佐上梅津住點點頭,他遞了一支煙卷給卜大泉,同時拿了一盒洋火遞過去。

  卜大泉受寵若驚,趕緊接過,小心翼翼的看向佐上梅津住,看到佐上梅津住微笑點頭,是這才點頭哈腰的劃了一根洋火點燃了煙卷,迫不及待的抽了兩口。

  “說說你懷疑這個徐啟立是上海人的依據,就是你的這種直覺來自何處?”佐上梅津住說道。

  卜大泉便解釋說,他之所以覺得徐啟立很像是上海人,是因為這個人身上有上海人的腔調。

  “這個人的舉手投足的細節來看,是有腔調的。”卜大泉說道。

  “他去咖啡館,喝咖啡,吃飯的時候,我們喝的是啤酒,他喜歡喝紅酒,頭發梳得油光光的。”卜大泉想了想,又補充說道。

  佐上梅津住有些失望,他不認為卜大泉的這個懷疑是有力證據。

  卜大泉小心翼翼的觀察佐上梅津住的臉色,見狀,他趕緊說道,“太君,卜某和上海人有過接觸,上海人講究腔調,這是一種,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我越琢磨越覺得那個人像是上海人的做派。”

  “腔調,唔,腔調。”佐上梅津住沉思片刻,點點頭,“也許你說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說著,他再度陷入沉思。

  見狀,卜大泉不敢說話,就連抽煙卷也是小心翼翼,輕輕地,生怕打擾了少佐太君的思緒。

  “廖華與徐啟立的接觸,你有沒有察覺到什么異常?”佐上梅津住忽而問道。

  “異常?沒看出來。”卜大泉想了想,搖搖頭,“他們只是說過話,一起吃過飯,而且那個薛友天,不,是徐啟立態度有些倨傲,頗有些看不起紅黨泥腿子的意思。”

  “我記得你在卷宗里說,廖華看到那個徐啟立的時候,似乎有些驚訝。”佐上梅津住問道。

  “是的。”卜大泉點點頭。

  “是什么樣的驚訝?”佐上梅津住立刻問道。

  “就像是,像是見到了認識的人,然后發現認錯人的那種驚訝吧。”卜大泉想了想說道。

  聽到這話,佐上梅津住的臉上露出思索表情。

  佐上梅津住又問了幾個問題,看到卜大泉小心翼翼的老實回答,他便露出滿意的笑容,拍了拍卜大泉的肩膀,勉勵了幾句,喜得卜大泉差點跪下來謝恩。

  待卜大泉離去后沒多會,休息室的房門被推開,一個身穿日軍軍裝的男子進來了。

  “荒木君?”佐上梅津住很驚訝的起身,“你也來青島…”

  說著,佐上梅津住露出恍然神色,然后心中暗自警惕,“是了,荒木君來此倒也合情合理。”

  他剛才拿給卜大泉看的照片,實際上并不是徐啟立本人,而是另外一個叫做徐白河的人的照片。

  而這個徐白河雖然早在四年前就在青島為帝國所射殺,但是,后來經過深入調查,此人與關東州那邊的一件案子又勾扯上了。

  具體來說,關東州那邊懷疑在帝國內部有奸細,而這個奸細極可能潛伏在關東州關東州獨立憲兵大隊特高課內部。

  確切的說,懷疑對象被認為很可能在荒木班和吉平班。

  荒木和成正是關東州獨立憲兵大隊特高課外事班班長,而吉平左衛門則是關東州獨立憲兵大隊特高課防諜班班長。

  不過,根據佐上梅津住所掌握的情況,經過兩年的調查,荒木班和吉平班所有人員都被秘密調查了,卻并未發現有可疑目標。

  現在,青島憲兵隊發現了和徐白河似乎有關的線索,荒木和成急忙趕來青島,這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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