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萃群接過電話記錄。
“主任,程是程千帆,沈是同程千帆通話的。”景湖說道,“法租界中央區沈家巷十五號。”
“沈家巷十五號是哪里?”李萃群問道。
“還在查。”景湖說道。
李萃群點點頭,低頭看這電話記錄。
沈:我是李浩,你哪位?
程:浩子,是我。
沈:帆哥,你在哪呢?
程:我在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
沈:不是說去黨代會,怎么?
程:好了,你別管那么多了,開車來接我回去。
沈:是。
程:等一下。
程(繼續):米根手下的賭檔,生意最好的是哪家?
沈:米根,帆哥,我想想啊。
沈(繼續):南市寡婦弄有一家生意不錯,居爾典路有一家生意也很火。
沈(再繼續):就這兩家,大家都說是日進斗金。
程:派弟兄去居爾典路這一家。
程:往大了鬧。
沈:明白。
將手中電話記錄放下,李萃群揉了揉眉心,“為何想到要記錄此次通話?”
他隨即搖搖頭,“算了,這個問題不該問你。”
二號外聯室的電話是時刻處于被監聽狀態的,來七十六號做客之人,若是屬于被懷疑對象,特工會選擇帶此人使用二號外聯室的電話。
李萃群按下了辦公桌上的響鈴:童學詠童組長來一趟。
“你是專家。”李萃群對景湖說道,“說說你的看法。”
景湖是特務處南京站電臺組組長,原特務處上海站站長助理阮至淵被特高課抓捕后迅速投誠,此人當時不僅僅交代了上海站的情況,幫助特高課誘捕了上海站站長鄭衛龍,還供述了南京站的一些機密,景湖就是那個時候被南京特高課逮捕的。
李萃群草創七十六號,人才急缺,得了晴氣慶的同意后,他得以前往南京從投誠的軍統、中統人員中挑選得力之士,精于電訊的景湖便被他挑中帶回上海,并且委以重任。
“從電話記錄內容來看,并無不妥。”景湖思忖說道,“不過…”
“不過什么?”李萃群立刻問道。
“主任,請看這里。”景湖從李萃群手中接過電話記錄,掏出身上的鋼筆,在‘程(繼續):米根手下的賭檔,生意最好的是哪家?’這句話后面加了幾個字:聲音放低了!
“你的意思是,從這里開始,才是程千帆在電話中要向對方傳遞的意思?”李萃群問道。
“屬下只是客觀記錄,至于說其他的,屬下不敢亂講。”景湖說道。
李萃群點了點頭,對于景湖的這個態度,他還是比較滿意的,事實上,他最欣賞的就是景湖的這種客觀態度,雖然這也許是因為景湖謹慎、怕事,但是,作為他所器重的電訊專家,就需要這種不隱瞞、細心、謹慎、客觀的態度。
“主任,童組長來了。”張魯敲門進來匯報。
“請他進來。”
“童組長,你為何會想到帶程千帆去二號外聯室打電話?”李萃群問道。
“主任要問的是為什么允許程總使用咱們的電話機,還是說問的是為什么帶他去二號外聯室?”童學詠問道。
“都說一說。”李萃群說道。
“屬下在樓梯口和程總遇到,寒暄了兩句,程總說想要打個電話。”童學詠說道。
“唔。”李萃群點了點頭,從電話記錄中他已經知道,程千帆這個電話是打給其親信手下李浩、吩咐李浩開車來接他的。
這一點并無可疑。
李萃群已經知道程千帆來的時候是和鹿達人同車,散會的時候,程千帆被楚銘宇喊了過去,鹿達人有事便先行離開了。
“至于說二號外聯室。”童學詠有些猶豫。
“嗯?”李萃群皺眉,看向童學詠。
“景課長說過,若是有外人使用我們的電話,盡量帶他去二號外聯室。”童學詠說道。
“確有其事。”景湖點了點頭,“我和大家都提過這件事,不過…”
他苦笑一聲,“有的同仁會注意到這一點,有的同仁則不太在意這件事。”
說著,他看向童學詠,“童組長做事很仔細,一直都很配合我的工作。”
“聽到沒,景湖都在夸你呢。”李萃群說道,“童組長做事認真,嚴格執行規章紀律,這是好事。”
他看著童學詠,“剛才猶豫什么?”
“程總是主任的好友,屬下自作主張引了程總去二號外聯室…”童學詠自嘲的搖搖頭,“后來思量,這實在是有些不知好歹了,萬一程總電話中涉及了個人陰私之事。”
“你做得對。”李萃群搖搖頭,說著,他看向景湖,“景湖,你出一個關于非本單位人員打電話的規章出來,我安排行文下去。”
“是!”景湖點了點頭。
“童組長。”李萃群又問。
“主任。”
“程千帆打電話的時候,你有沒有盯著?”李萃群問道,說著,他將電話記錄遞給童學詠。
“屬下當時在走廊抽煙,一是煙癮犯了,二是避嫌。”童學詠接過電話記錄看,點了點頭,“原來程總打電話是安排司機來接他。”
“這里,景課長添了字的這里,你可記得程千帆當時說這話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特別?”李萃群追問。
“這是程總快要打完電話的時候。”景湖補充說道。
“屬下想一想。”童學詠作思考狀,十幾秒鐘后,他眼中一亮,“屬下想起來了。”
“想起什么了?”
“程總曾向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打電話聲音就放低了。”童學詠說道,他指了指電話記錄,“應該就是景課長說的這個時候。”
“還有沒有?”
“還有就是。”童學詠沉吟說到,“程總聲音放低,屬下在外面是一個字聽不到,不過,屬下看到程總當時臉上帶著笑,似乎是心情不錯。”
“確定?”李萃群立刻問道。
“是笑著的。”童學詠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李萃群點點頭,“這件事到此為止,這個電話沒有什么可疑之處。”
“是!”
“明白。”
李萃群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可以離開。
待景湖出去將房門順手帶上后,李萃群冷哼一聲:
米根!
米根!
米根!
早就聽說自己這個學弟極為貪財,猶如那牛虻一般無孔不入,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