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這么高興?”趙樞理看著自己的‘姨太太’,將禮帽放好,笑著說道,“打牌贏錢了?”
張萍這些天偶或會去麻將館,和那些太太小姐們一起打牌。
“今天沒去打牌。”張萍給趙樞理倒茶,微笑說道,“之前不是有個鐲子不見了嗎,今天打掃房間找到了。”
趙樞理笑了笑沒說什么,他也就是隨口一問。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程千帆應該沒有揪住你不放的意思。”趙樞理說道,“今天在巡捕房見到程千帆,還拉著我道歉來著。”
說著,他哼了一聲,“不過嘛,這位‘小程總’可不會安什么好心,你平時也小心著。”
“小心甚么?”張萍問道。
“還能是什么,這位‘小程總’的好色之名你又不是不知道。”趙樞理一臉鄙夷說道,然后他指了指張萍,“你自己長得多漂亮你自己不知道啊。”
“有你趙探長護著,他還能明搶怎么著。”張萍摘下耳環放在首飾盒里,說道。
“他敢!”趙樞理冷笑一聲。
倒不是他趙樞理在法租界的權勢比程千帆大,是因為張萍畢竟是趙探長名義上的姨太太,程千帆若是對同僚的家屬動手,他‘小程總’的名聲在巡捕房就徹底壞了。
這人是聰明人,盡管好色,但是,不會色令智昏。
“說一件事。”張萍說道,“今天霞飛路的巡長路大章約我見面了。”
“路大章?他因何約你?”趙樞理皺眉,思忖說道,“是有事情找我不方便,所以聯系你?”
他和路大章不熟,只能說是點頭之交。
經過前番之事,張萍是他的姨太太這件事在法租界內部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路大章若是有些事情找他幫忙卻又不合適直接開口,通過張萍來轉圜,倒也是說得過去。
“路大章說他有一批貨在你手上扣著。”張萍說道。
“恐怕不是他路大章的貨吧,應該是程千帆的貨。”趙樞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我說今天程千帆怎么主動來示好呢,感情這小子在這里等著我呢。”
“怎么回事?”張萍問道。
“昨天查扣了一批貨,本以為是來歷不明,沒什么背景的,卻不料可能是程千帆走的貨。”趙樞理表情凝重說道。
“那路大章?”
“路大章和程千帆關系不錯,傳聞路大章在程千帆的黑市交易中也有股。”趙樞理說道。
“是有人給你下套?想要進一步激化你和程千帆的矛盾?”張萍立刻問道。
“唔,有人告舉。”趙樞理點點頭,不過卻也沒有多說太多。
“那我怎么回那邊?”張萍問道。
“告訴路大章,都是誤會,那批貨很快就會放了。”趙樞理沉吟片刻說道。
他扣押了程千帆的貨,這位小程總沒有直接翻臉,而是明面上主動示好的態度,同時私下里通過路大章來找張萍遞話。
趙樞理猜測,程千帆應該也懷疑他這邊是受人挑唆或者是欺瞞引起的誤會,因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趙樞理都沒有在這個時候招惹程千帆的理由。
至于說是為了給張萍出口氣?
這更是傻人傻腦才會這么想。
大家是什么身份,什么層次的人?
趙樞理知道,程千帆這是先禮后兵,若是他這邊放了貨物,接下了遞過來的善意,則相安無事,有誤會也可解開。
若是他這邊依然不為所動,繼續扣押貨物,那就是準備撕破臉的架勢了。
趙樞理搖搖頭,笑著,這個‘小程總’果然是個人才。
“行,那我這兩天就給路大章回話。”張萍點點頭。
“不,他給你留了電話吧,你給他家里打電話,就說貨物很快就會放出來。”趙樞理笑著說道,“唔,路大章是曉事情的,過兩天他還會找你,自有你一番好處奉上。”
張萍給路巡長打了電話,說‘那批貨很快就會放出來’。
路巡長非常高興,在電話里對張姨太說了好些感謝的話,并且約了兩日后在巨賴達路的戲樓見面,要‘當面表示謝意’。
張萍高興的答應了。
她的心是雀躍的,路大章的這個邀約說明組織上對她的核實調查已經展開,并且初步調查顯示是沒有問題的。
兩日后,如果調查結束,組織上經過考察,核實了她的匯報,確認她對黨的忠誠,那么,此次會面將是她正式回家。
當然,張萍對于調查結果是有信心的,她對黨無比忠誠,問心無愧。
接下來這兩天的時間里,張萍的心是雀躍而又安靜的,安靜是表象,雀躍是內里。
她度日如年,迫切期待那一刻的到來。
玉春溪。
特甲七號湯池。
‘火苗’同志,‘鋼琴’同志,‘飛魚’同志,三人赤誠相見。
霧氣熏熏。
‘小程總’隨手拿起放在池邊木托盤上的果脯,丟進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果脯酸倒了牙齒,令他呲牙咧嘴。
“經過縝密的調查,核實,張萍所匯報的情況皆得到了證實。”路巡長低聲說道,“這幾年來,‘口琴’同志一直在尋找黨,尋找組織,現在,可以確定,‘口琴’同志是始終忠于黨,終于人民的同志,是值得信任的布爾什維克戰士!”
“明天我也過去。”程千帆沉吟片刻,說道。
“總部同意了?”路大章驚喜,問道。
正在捻起豬頭肉朝嘴巴里放的老黃也豎起耳朵。
路大章和張萍的那次會面后,三人召開臨時黨小組會議,商討了核實張萍以及趙樞理的身份,倘若確認二人是依然忠于黨的好同志后該如何安排。
路大章提議將兩人安排在法租界‘火苗’特別黨小組,充實黨小組在法租界的力量,特別是趙樞理的身份,對于黨小組在便衣探目那里將會是巨大的補充。
老黃對此持保留意見,他不是不贊同將兩人安排在特別黨小組,而是擔心‘火苗’同志的安全,他建議再等等,觀察一段時間。
“總部‘農夫’同志轉‘翔舞’同志回電,若張萍身份無誤,確認其對黨和人民的忠誠,可以考慮將張萍安排在特別黨小組。”程千帆說道,“具體決定掌握在我手里。”
他看著兩位戰友,“‘翔舞’同志說,他相信在一線的同志的判斷力。”
“太好了。”路大章高興說道。
“我服從組織決定。”老黃點點頭,既然總部回電了,‘火苗’同志也做出決定了,他選擇服從組織決定,不過,老黃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保護好‘火苗’同志。
“明天我和路巡長去見‘口琴’。”程千帆說道,“老黃,你在巡捕房注意趙樞理的動向。”
“明白。”老黃的臉上露出笑容,點點頭。
翌日。
張萍打扮的漂漂亮亮,本來就嫵媚動人的她,更顯明艷照人。
最亮眼的是她圍上了一條紅色的圍巾。
巨賴達路。
張萍的內心是歡快的,她走的不快,很有淑女范。
但是,她的心啊,早就騰騰騰地在前面跑著帶路了。
今天是和路大章同志約好的見面日子,同時,這也將是她回歸組織,回到黨的懷抱的日子。
是在外飄零多年的游子,回家的日子。
來到戲樓門口,張萍警覺的看了看周邊,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她這才施施然走上前。
此前剛被巡捕房抓捕過,她擔心自己會給同志們引來敵人的關注。
“趙太太,您雅間請,路巡長已經在等您了。”
“路巡長來了多久了?”張萍隨口問道。
“來了一小會了,您慢點,小心地滑。”
丁字一甲包房。
“你下去吧。”張萍說道,遞了一張鈔票過去。
“知道,不要來打擾貴客。”跑堂的高高興興的接過鈔票,殷勤說道。
張萍輕輕敲了敲房門。
“路巡長,是我,張萍。”
里面傳來了路大章的聲音。
“趙太太,請進。”
張萍推門進來,隨手將房門關上,然后抬頭看,就看到路大章正坐在沙發上看過來,還有一個男子站在窗邊看向外邊,因為此人是背對著的,她看不清楚這個人的樣子。
張萍心中咯噔一聲,她第一反應是自己落入敵人陷阱了!
‘丈夫’丁明德,確切的說是霞飛路巡捕房巡長路大章是叛徒,出賣了她?!
“‘口琴’同志,經過組織上的縝密調查,核實了你的身份和失聯期間的工作、生活,確認你始終保持對黨和人民的無限忠誠,是一名值得信任和肯定的紅色戰士。”
路大章表情嚴肅說道。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張萍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立刻明白其中原因。
他指了指背對兩人的男子,“張萍同志,這位是特別黨小組組長霍苗同志,霍苗組長今天親自來接你回家。”
特別黨小組?
霍苗?
張萍心中思考,有些激動,又有些疑惑,同時還有一絲警惕。
然后,張萍就看到了那名男子轉過身來,面上是溫和的笑容看向她,并且主動伸出了右手,“‘口琴’同志,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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