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田俊彥拜別了三本次郎,上了車,吩咐司機開車,自己則陷入了沉思。
以他的智商,自然能看出來三本次郎此前鎖定劉波背叛帝國,是有一定的私心的:
劉波便是三本君為青田一夫被殺之案,以及井上公館桔子小組全軍覆沒之事找出來的承擔責任之人(替罪羊)。
對此,岡田俊彥并不在意。
在他看來,雖然三本次郎所作所為有推諉責任之嫌疑,但是,劉波身上是有疑點的,這是關鍵,說明三本次郎不是無端污蔑下屬。
令岡田俊彥有些失望的是,三本次郎竟然對于上海特情組的情況一無所知,他本來還計劃著從三本次郎這里得到更進一步的情報呢。
他知道自己對三本這個老友有些過于苛求了,畢竟他也是通過‘戒尺’的情報才得知上海特情組的存在的。
但是,三本次郎在上海特高課課長的位子上,在其位擔其責,三本沒有及時發現上海特情組的存在就是失職。
當然,三本次郎提供的關于劉波的情況,卻是一個意外收獲,岡田俊彥感覺自己捕捉到了這個隱藏在大上海的國府特務處特別情報小組的影蹤。
就在此時,車子停了下來。
“怎么了?”岡田俊彥問。
“先生,有支那學生攔路。”司機說道。
“愚蠢,忘記我告訴你怎么說話了?”岡田俊彥表情一寒,壓低聲音說道。
“先生,有愛國學生在前面攔路募捐。”司機立刻說道。
“同學們,為何攔住道路啊。”岡田俊彥腦袋探出車窗,微笑問。
“先生你好,我們是行知中學募捐隊,為了中華民族的存續,為了抗日救國,請捐些款吧。”唐筱葉和一個小虎牙女同學一個手中拿著小旗子,一個雙手抱著募捐箱,表情嚴肅說道。
“先生,抗日救國,人人,人人有責。”在兩人的旁邊,一個小囡囡手中舉著一面小旗,脆生生說道。
是楊細妹,她的身上穿著小學制服,上面印著‘愛華小學’的校名,小姑娘的表情是那么的莊嚴,那么的認真。
岡田俊彥看著少女和女童,臉上露出笑容,他打開車門,下車,來到楊細妹的身邊,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女娃娃,你知道什么叫抗日救國嗎?”
“知道。”楊喜梅盡管有些怯怯的,還是點點頭。
“那你告訴伯伯,什么是抗日救國?”岡田俊彥語氣溫柔,說道。
楊細妹扭頭看向唐筱葉,姐姐給她送上鼓勵的眼神。
“就是,就是要趕走,趕走日本人,日本人是壞蛋,搶我們的吃得,還要,還要殺死我們。”楊細妹點著小腦袋,說道。
“說的真好。”岡田俊彥滿意的點點頭,他站起來,看著正在圍過來的學生們,高興的說道,“很好,同學們,看到你們,看到你們的熱情,我的熱血也仿佛在燃燒,你們用行動告訴所有人,中國不會亡!”
同學們興奮不已,他們在這個衣著光鮮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真誠的鼓勵和認同感。
“鄙人不才,愿意給抗日救國出一份力!”說著,岡田俊彥從兜里摸出錢包,拿出一沓錢,本來還打算數一數的,最后,直接將所有鈔票拿在手中,將錢包收起來,兩只手,恭恭敬敬的將那一沓鈔票放進了募捐箱。
同學們發出一陣驚呼聲。
那一沓鈔票,至少幾百法幣,這比得上他們小半天的募捐數目了。
“謝謝先生,謝謝您。”學生們紛紛喊道。
岡田俊彥鞠躬回應,“是我應該謝謝你們。”
學生們讓開道路,車子駛離之后,岡田俊彥從窗口收回腦袋,車窗搖上來,遮住了外面的視線,他的表情陰沉下來。
“哲也,你看到了什么?”岡田俊彥問司機。
“他們不懼怕大日本帝國。”哲也說道。
“是的,這些無知的年輕人,他們沒有對帝國的敬畏和臣服之心。”岡田俊彥點點頭,說道,“這只是我們看到的,在我們還沒有看到的地方,肯定有許許多多類似的對帝國充滿仇視之人。”
“都是一些沒有見識過戰場和死人,沒有經歷過恐懼的無知青年。”哲也說道,“先生,帝國的子彈和刺刀會讓他們安分下來的。”
岡田俊彥哈哈大笑,“哲也啊,哲也,不過,你說的也沒錯。”
想了想,他對哲也說道,“哲也,我想你有必要抽個時間去你的母校看看,幫我物色一些足以勝任假扮中國人的年輕帝國子民。”
“是。”哲也點點頭,按了下喇叭,提醒前面一個橫穿馬路的路人,“真希望帝國早些占領上海,這要是在滿洲,我就直接撞過去了。”
岡田俊彥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笑容中的眼眸逐漸陰冷下來。
程千帆的車子也被攔住了。
“誰敢攔我的車?”小程巡長搖下車窗,探出腦袋。
“先生,我們是…”齊曉曼抱著募捐箱,與同學們走上前,嘴里的話說到一半,就看清楚了對方的臉。
是他?
他記得這個人,此前她和同學們在學校附近散發抗日傳單,呼吁大家為抗日捐款,市民們都踴躍捐款,就連乞丐都將討來的銅板捐出來了,大家都非常振奮和感動,只有這個人,這個人給他的印象極為深刻,這個人的血是冷的。
程千帆也認出了女學生,他的臉色陰沉下來,“讓開。”
攔在車子前面的七八名男男女女的學生不為所動。
程千帆按了按喇叭。
有同學氣憤至極,就要沖上去拍打車窗。
“住手!”齊曉曼喊道,“別忘了秦迪怎么和我們說的,不能用暴力,這些都是我們的同胞,他們只是…”
她說不下去了,齊曉曼覺得所有人都能夠被她們的愛國熱情感化,車子里的這個冷血男子不可能。
不過,有了他發話,這些復旦公學的學生們沒有散開,也沒有后退,他們就那樣舉著募捐箱,憤怒的眼神看著前方。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一個學生起頭,學生們齊聲低唱起來。
唱著,唱著,有的學生嚎啕大哭。
“晦氣!”程千帆罵了句,一只手伸出車窗,手里夾著幾張法幣,“拿著,拿著,快點把路讓開。”
他本來想要罵‘好狗不擋路’的,又怕演的太過分了,引起學生眾怒,那就麻煩了。
學生們將道路讓開,程千帆一只手放在方向盤上,一只手摸出煙盒,捏出一支香煙,放在口中,拿起打火機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脫離了我的家鄉,
拋棄那無盡的寶藏,
流浪!流浪!
整日價在關內,流浪!”
他不敢唱出聲,在內心中嘶吼。
他又想起了老廖,想起了老廖一家人。
在他的身后,學生中發生一陣騷亂,這是有學生暈倒了,這些大學生,餓著肚子,將生活費省下來,全部捐出去了。
這是臨街的一處房子。
程千帆從豪仔的手中接過望遠鏡,仔細觀察了一番。
將望遠鏡放在一旁,拿過身旁的這把莫辛納甘步槍,端起來,槍口瞄準,他在找感覺。
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程千帆沖著豪仔點點頭,“去吧。”
“是!”
此次‘搶運’物資,貪財的‘青鳥’又豈能沒有自己的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