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令府。
趙德昭帶著一百護衛,還有佟亮,孟寬,秦昌盛,在下馬樁處一躍而下。
他的身上穿著禮服,但里層穿了鋼絲甲,孟寬和秦昌盛兩人可以說是宮中武功最高強的太監。
這樣的保護,哪怕趙光義讓目前府內的兩百護衛包圍住,趙德昭也有信心逃脫。
何況,他現在只是來下餌的。
見趙德昭下馬,大門打開,管家趙武笑瞇瞇地迎了上來。“見過二哥兒,中書令大人在后殿等著你了…”
趙武是趙氏偏支,來自保州(保定)。
趙氏雖然自稱天水趙氏,但多代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天水,主要就是在河北為官。
僖祖趙朓,歷任永清,幽都縣令,都是在河北。
當時趙家就選擇在保州生根發芽,
順祖趙珽,在唐朝擔任御史中丞,但是老家一直沒有搬。
到了翼祖趙敬,歷任后唐營州、薊州、涿州刺史,趙家在河北也算大家族了。
宣祖趙弘殷時期,因為戰亂,趙家衰落了一段時間,不過趙弘殷棄文從武,靠打仗,又帶著趙家崛起。
特別是趙匡胤當上了皇帝之后,趙家這一下牛大發了,保州的趙家人雖然血脈稀薄,卻也來開封府投靠趙匡胤。
從武的進入軍營,從文的進入官場,還有一些什么都不行的,選聰明伶俐當知客。
當然,因為皇宮的關系,這些人主要是趙光義和趙廷美收留下來。
趙德昭笑著丟過去了一粒金瓜子,問道:“除了我,三叔還叫了誰?四叔過來了嗎?”
趙武雖然已經四十多了,手腳卻很是利索,伸手抓住了金瓜子,笑瞇瞇地說道:“興元尹沒有來,老爺今日就只款待你一人。”
“那可不敢當…”趙德昭心中計較,臉上卻笑的更燦爛。“我看府中似乎多了不少護衛啊?”
趙光義如果要動手對付趙德昭,趙家人是絕對不會支持他的。所以,他必須要瞞著趙武,但是趙武身為知客,府內大小事務瞞不過他。
“也沒多幾個,今日換崗,農莊過來了五十人輪換,今晚聚餐了,明日就會走五十人去農莊。”
趙德昭左手扶刀,大踏步地走進了門廊,用周邊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只請了我一人,那也省事了。今日華山的老神仙陳摶過來了,爹爹讓我陪他進餐,為了跟老神仙學幾招,今晚只能辜負三叔美意了。我就過來打個招呼,跟三叔說一聲,說完就走。”
趙德昭的動作很快,趙武跟在后面都快追不上了。
“我的二哥兒啊,用得著這么急嗎?”
“當然要急,我還要趕緊回去看看老神仙有什么本領呢。”
一邊快步向內走,趙德昭一邊觀察著周邊的環境。
沒有發現有人埋伏,就是要動手,也會等趙德昭端起杯,喝的差不多了,才會動手。
所以現在快進快出,絕對出乎趙光義的意料,再多的安排也用不上。
從前院進入中院的時候,趙德昭發現了角門處停了一輛沒有馬的馬車,馬車上有幾大壇桐油,走到旁邊就味道熏人。
不用這么大陣仗吧?難道趙光義真的想要跟他同歸于盡!
不過,一般情況下不會這么做。除非他動手了,又留不住趙德昭,用火勢攔截。
或者趙德昭跑了,事情敗露,他就只能用來自殺了。
“這是府內的房子準備修葺?”
趙武一邊小跑,一邊說道:“要開春了,這些木頭都要防腐,防蟲。”
趙德昭點了點頭,跟孟寬使了個眼色,他的表情比較平靜,但是秦昌盛就有些嚴肅。
至于佟亮,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還以為孟寬他們是有另有其事。
趙德昭自小就在這個大宅院里長大,九歲趙匡胤當了皇帝,才搬進皇宮,對這個院子自然很熟悉。
來都了中院,發現這里不管是內侍,還是丫鬟們,一切正常。
迎面走來的中書令府大管家陳從信,還笑著跟趙德昭打了個招呼,得到了趙德昭的回應,才進了自己的賬房。
后殿的偏殿書房,郭山得到消息迎了出來,笑的卻有些不自然。“二哥兒,中書令正等著你。”
趙德昭點了點頭,大著嗓門笑道:“三叔,今日真不湊巧,華山的陳摶到了宮中,今日我要陪他,明日再來議事如何?”
書房里,趙光義抬起了頭,臉色略帶驚愕。“明日再議?”
趙德昭進了書房,略帶痞氣地靠在了打開的窗棱上,仿佛身上沒有力氣。“是啊,你這邊我隨時能來,老神仙可是難得一見。你不知道,他方才就講了一篇道德經,講的深入淺出,真是讓人醒醐灌頂啊!爹爹讓我陪他晚餐,順便討教一二,這個機會可不能錯過。”
隔著一張書桌,能清楚看到趙光義的血管暴突,青筋明顯,而近皮膚處,毛細血管有些已經漲破,讓他皮膚泛青。
氯化鉀已經完全破壞了他的生理機能,隨時都有可能斷氣。
即便在現代,他這種被破壞了幾個月的身體,恐怕也只能等死。
趙德昭的話顯然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懵了半晌才說道:“陳摶來京,的確值得…我這邊…唉…隨你吧,那就明日再議。”
為了不引起自己的警覺,他原本想要勉強一番,最后還是住了嘴。
心中有了懷疑,他在經驗豐富的趙德昭面前就別想隱瞞心思。
幾輩子活了近兩百年,可不是只有二十七歲的趙光義能比的。
趙德昭嬉笑涕罵都是表象,他根本看不透趙德昭的真正心思。
見趙光義答應了下來,趙德昭連屁股都沒有落座,就又抱拳嬉笑道:“辜負了三叔的心意,我是特意過來告罪一聲,這就回去了。”
趙光義說道:“你這馬上就要去襄…漢京了,我這身體又不爭氣,怕是見一面少一面了啊!”
“三叔英雄蓋世,區區小病何足掛齒。對了,陳摶不知道懂不懂醫術,明日讓他過來幫三叔看看。”
趙光義眼神一亮,迅速又黯淡了下去。“沒有聽說他會醫術,還是算了吧。”
歷史上,趙光義兩次召見陳摶,對陳摶的長壽羨慕的很,還讓宋琪詢問長壽的方法。
可是陳摶的方法就是睡覺,少食,玄默,吐納。趙光義得到了方法,也練不下去,只能作罷。
趙匡胤一次沒召見陳摶,趙光義連續召見兩次,顯然,他對陳摶很有興趣。
可現在人來了他都不見,要說沒有玄機,趙德昭才不信了。
趕緊離開,這里現在真的危險。
他不怕趙光義派護衛圍殺,護衛的禁軍是沒有弓箭的,有兩個高手保護,前院一百禁軍聽到動靜就能進來,趙德昭有信心跑掉。
他就怕跟那火油一樣,要是趙光義不想活了,搞一車炸藥點了,他現在可受不了這種震蕩波。
“那好,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來叨擾三叔。還是晚上?”
趙光義嗯了一聲道:“晚上還能借機陪著喝幾杯,你不來,你三娘她們連酒都不讓我喝了。”
“唉,三叔還是先養好身體,等你身體好了,我一定陪三叔喝盡興。”
他的眼神里仇視一閃而過,垂下了眼瞼。“好不了啦,趁著沒斷氣,該吃吃,該喝喝,眼一閉,什么都是空的。”
“那我先走了…”趙德昭抱拳告辭。
趙光義身子動也不動,擺了一下手腕,像趕一只蒼蠅。“去吧…”
趙德昭絲毫沒有嫌棄他的動作,立刻開心地閃人。
文德殿內,趙匡胤聽完了趙德昭的分析,長嘆了一口氣,久久不語。
作為家族的長子,他一直被教導要照顧弟妹。作為家族的族長,他同時也要照顧族內的同族。
他跟趙光義相差了十二歲,自小把這個弟弟當兒子養,可是現在,卻面臨這樣一個結果。
他不怪兒子,任誰知道以后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都不會什么也不做,等待那天的到來。
他也不怪弟弟野心勃勃,因為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如果不是那樣寵弟弟,因為陳橋兵變的時候,弟弟是主導人之一,就對他予奪予取,也不會發展到那一步。
他太追求完美,想要讓所有人都過的好,卻疏忽了平衡之道。
不過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他也能狠下心來。沒有這股狠氣,他也不可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如今有一急一緩兩計,想要快點結束,今日就調查清楚你三叔的布置,明日直接將他逼到絕境。不過,他畢竟是趙家人,我希望你用緩兵之計。”
趙德昭問道:“爹爹的意思是想讓我不理三叔,明日也不去他那里,讓他自生自滅?”
趙匡胤點了點頭,嘆道:“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啊…”
“你就不怕他因為要死了,瘋狂報復?”
“我會盯著他的。”
趙德昭沉吟了一下,覺得這件事確實不好辦。他們父子倆不管誰動手,都會有殺弟殺叔的人倫之罪,讓他自生自滅最好。
可是,如果他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也比較麻煩,外人知道趙德昭對他下毒更不光彩。
考慮了一會兒,趙德昭說道:“這件事不能放任自流,防止他把我下毒的事情說出去。”
“所以今后當引以為戒,做事三思而后行,再不要如此毛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