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
一日午后的武館內,消失了近一個星期的段天星匆匆步入武館內,帶來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我找到你們的大師伯了。”
大師伯…
李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到段嶼他們露出震驚的神色,才意識到段天星說的是誰。
大師伯嚴天,和段天星同為天字輩——武館以前論字排輩分,現在卻是沒了。
畢竟武館已經衰弱至此。
“他在櫻島開了武館,將崩拳改名為鎮星流統武,麾下已有三百余名門徒…于三日前離世。”
段天星如此說道,臉上無悲無喜。
據他所說。
二十七年前,當時二十八歲的嚴天把武館托付給了才二十五歲的他,去往諸夏各地游歷,尋找武術之都。
但很扯淡的是,嚴天在野外被不知名的小精靈襲擊,失去了記憶,連自己的名字都給忘了。
唯一還留存在腦子里的,是將崩拳發揚光大的夙念。
以及哪怕朦朦朧朧記不清,仍舊在動手時能無比自然用出的崩拳,和鎮星八絕中的槍絕。
崩拳被他深深地刻進了骨髓里,哪怕過往的記憶再也沒有,卻還能下意識擤氣,正步沖拳,側身貼打,上步頂肘…
一整套下來,行云流水,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和潛意識,乃至常識。
失憶的他身無分文,又沒掌握其他的知識,只能靠著一身拳技在某些陰溝里混飯吃。
好在,幾經波折后,他遇到了他的太太,在對方的幫助下,來到了當時崇武精神爆棚的櫻島,幸運的得到了岳父的賞識。
鎮星流統武應運而生。
并在其岳父的幫助下,真正意義上在櫻島生根發芽,耗費了二十多年,成功在櫻島占據了一定的地位。
全盛時期,鎮星流門徒高達五千人。
如果不是近些年的年輕人對習武早已沒了興致,在其他行業發展,鎮星流的名氣還能再大。
而嚴天這么多年來沒有聯系段天星的原因,也是他真的記不得自己還有個留在武館里,等著他帶回好消息的師弟了。
失去記憶的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沒有追尋過去的打算,而是老老實實在櫻島傳授鎮星流。
直到兩年前。
嚴天被查出肺癌晚期,加上年輕時候不注意暗傷,已是藥石無醫,擁有神奇力量的治愈類小精靈也辦法抑制癌細胞的擴散。
生命垂危,命不久矣的嚴天,終于開始好奇自己的來歷,托門徒尋找自己的過去。
最終在上上個月,找到了位于禹州青城,一個基本上沒多少人知道的鎮星武館。
以及兩鬢霜白,踏入知天命階段的段天星。
而段天星在經過多日的走動后,決定前往櫻島,去看他那位師兄最后一眼。
說實話。
近三十年沒見面,段天星都差點沒把嚴天認出來。
變化實在是太大。
嚴天見到段天星之后,也像是醍醐灌頂一般,腦中的記憶層層涌現,先是紅了臉,最后紅了眼。
——回光返照了。
這位大師伯不顧家人的阻攔,和段天星徹夜長談之后,難得爬起來吃了點東西,喝了口茶,逗弄了孫子和孫女,見過所有門徒。
而后。
面朝著故鄉——青城的方向,盤膝而坐,如兒時那般練習著養心法。
含笑離世。
段天星于棺前,在嚴天兒子的默許下,為他吊唁了一日。
第二日坐上了回青城的飛機。
以上。
便是段天星出門后的經歷。
“大師伯…還是沒有回到青城來嗎?”
陸乘風表情十分復雜。
諸夏人和前世一樣,講究入土為安和魂歸故里,按照習俗,嚴天的遺體應該送回到青城才對。
段天星沒有說話,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中還沉浸在和嚴天的交談里,他是人越老心越軟,嚴天生前本有死后火化,葬在鎮星武館的想法。
但沒能拗過他的夫人,最終留在了櫻島,未來與其合葬一墓。
段天星能做的,只是給他立一個牌匾,放在祠堂里享受武館后人的香火。
王動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卻放棄了。
段嶼看著段天星,又看了看周圍三人,道:“爺…師傅,那櫻島的鎮星流,到底算不算我們鎮星一脈?”
“算。”
段天星毫不猶豫地道,而后頓了一下,“但不全。”
鎮星有八絕,嚴天只是學了雙絕,拳絕和槍絕便離開了。
唯有段天星學完了全部,現如今每樣都懂一點點。
“那他那邊…”
“鎮星流會由他的女婿繼承,繼續在櫻島發展下去。”段天星打算了段嶼的話,看了四人一眼,道:“兩邊都是崩拳正宗。”
段嶼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沒能說出讓櫻島那邊來個人,把武館繼承了這種屁話。
說出去,就是找打。
可他也很清楚,武館里七名弟子都各有各的追求,對武館本身并無興趣。
而說完自己這一個星期以來的經歷后,段天星便揮揮手,把幾人驅散開,默默走向后院。
看其狀態搞不好要自閉個幾天。
可就在李想一臉深思,下意識去打木人樁的時候,走出去一半的段天星突然把他叫了過去。
后院。
段天星帶著李想,來到了一間屋子里。
前者在位置上坐下,后者主動提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倒了杯茶。
“剛才煮的,還熱著,您慢點喝。”
李想輕聲道。
段天星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拿起茶杯輕抿一口,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李想站在一邊,不知道段天星叫他來干什么,等了十秒后,問道:“師傅?”
“…你來武館,多久了?”
“差不多十六個月了。”
李想算了算,應該是十六個月沒錯。
段天星放下茶杯,“十六個月了,你有什么收獲?”
標準的師傅句式。
李想表情極為淡定地絮叨著自己的收獲,沒有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段天星也不愛聽。
講了大概有三分鐘,才算是說完了。
段天星點點頭,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后才問道:“你知道你剛入門的時候,我在想什么?”
李想誠實地搖頭。
“我在想,你身上的不對勁和怪異之處。”
老師傅說著,“甚至如果不是徐振求到我這里,我都沒想收下你。”
李想能來鎮星武館學武,是李哲瀚和徐東然的利益交換。
李哲瀚將某樣事物和某些人帶回諸夏,徐東然給他一只潛力無窮的利歐路,和進入鎮星武館成為親傳的資格。
這是李想上半年就知道了的事情。
而段天星的話語,也沒讓他的臉色有什么變化,三盲感知法很有效。
“練得不錯。”
段天星隨口夸獎了一句,“可你的習武天賦明顯不高,這點你自己也能看明白。”
李想:“…”
無情地在李想身上捅了一刀后。
老師傅繼續道:“原本,我打算先讓你練三年拳,拳能養人也能識人,你是什么樣的人,看你的崩拳就能明白了。”
還有這種說法?
李想默然不語,心中奇怪這個世界的武道怎么花里胡哨的。
“但不久前你崩拳入門的時候,我知道不用等三年了。”
段天星在最關鍵的時刻停下了嘴。
李想的心跳也開始加速。
停在這里什么意思?
要逐他出師門了?
嫌他太笨,還是從他的拳里面看出來啥了?
不曾想,段天星把手伸進了懷里,拿出來一枚比硬幣大個幾圈的玉。
“這是我年輕時候得到的一塊玉中的一部分,我把其他的六塊交給了你的師兄師姐們,這最后一塊。”
他放到了桌上,推向李想,“是你的。”
“從今天起,你就是鎮星武館的親傳弟子,也是我的閉門弟子了。”
合著我以前是臨時工?
李想心里頭默默吐槽一句,面上卻肅著臉,接下玉佩將其掛在胸前,恭敬地退后兩步,對段天星磕了兩個頭。
“謝,師傅。”
“起來吧。”
段天星把李想叫起來,鼻腔出了長氣,“明天你要在八絕中的其他七絕中選一項,作為你次修的武術,今天晚上好好回去想想,明天告訴我,去吧。”
李想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他倒沒不自量力地叫囂我全都要,段天星說自己的八絕只是會一點點,那叫謙辭。
李想真把八絕學完,才是真的只會一點點了。
回到大殿。
三人都放下手里的器物,朝他這邊圍了過來,問他發生了什么。
李想一句話沒說,把胸口的玉掏出來給他們看。
段嶼等人當即了然,開始和李想一起分析,七絕要學什么好。
首先,段嶼學的是棍,陸乘風學的是劍,王動學的是斧。
姜裳柔學的是刀,戚蓀蓀學的是鉤,白芨學的是槍。
唯獨剩下一個戟沒人學。
仿佛故意給李想留著一樣。
“三師姐那么天才,為啥不多學幾個?”
李想很好奇這點。
段天星都稱其為萬中無一的武道天才,想必學完八絕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師姐自己不想學的啦。”
陸乘風道:“她說在沒把刀練到斬意不斬人的境界之前,她不想分心。”
…我是不是誤入了啥低武世界,斬意不斬人弄得跟武俠小說一樣。
李想無力吐槽,揮了揮手,“反正我不練戟,雙持戟和雙手戟都不練,我不喜歡大件兒的兵器。”
“也沒人逼你啊。”段嶼翻了個白眼,又道:“和我一起學棍吧,正好你的利歐路未來也用得上。”
骨棒亂打。
確實好像用得上噢。
李想有些心動,但陸乘風的聲音插了進來,“別聽他的,跟師兄學劍吧,瀟灑靈動又飄逸,關鍵是帥啊!再說了,小精靈可以單獨學棍嘛!”
對啊!
訓練家和小精靈又沒必要學一樣的。
李想心神動搖。
王動張了張口,可他的斧是大件兵器,最開始就被pass,這個國字臉男孩兒不禁有些委屈。
而段嶼和陸乘風就棍和劍哪個好的問題,吵了起來。
甚至有大打出手的意圖。
李想看了看他們,回想起三師姐姜裳柔。
“好了師兄們,我已經決定好了。”他叫停了兩人,在他們莫名期待的目光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我學刀,刃長柄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