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劉悝一副崩潰的模樣,唐珍面色平靜的搖了搖頭。
“臣之所為,合乎國法,并無任何違背國法之處,就算是袁司空和袁公子來了,也不能影響到少府正常辦事,還請陛下不要過于激動,以免損傷圣體。”
劉悝眼看著自己帶來的仆役們哭著喊著被拖出了宮殿,而自己卻連留下他們這種事情都辦不到,頓感怒不可遏,隨后又是濃濃的悲哀。
之前袁逢和袁樹帶著新規來找他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不妙,他沒想到袁逢和袁樹居然搞出來這么一套東西,直接把宦官干政的可能性全滅了。
這樣一來,他想要依靠宦官緩緩奪權、重走劉志、劉宏之路的可能性也就幾乎不剩下多少了。
他當時想要和袁氏父子爭論,但是袁氏父子直接搬出了黨錮之禍作為印證,懟的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令他無所適從。
而且他們說的的確很有道理。
黨錮之禍,他劉悝也是受害人,差點就給權宦王甫、曹節害死了,現在袁氏父子決定限制宦官避免悲劇重現,這是多好的事情啊,你劉悝為何要反對?
你劉悝登基稱帝的法理依據之一就是反宦官、為黨錮之禍平反,你走的就是這條路子,你對外宣稱就是這么搞的,現在具體措施拿出來你又不接受,你這是要干什么?
是要學習劉宏把自己的執政合法性給毀掉嗎?
當時袁逢把話說得很委婉,只是說不通過這些新規就很容易讓人質疑你這個皇帝打著反宦官的旗號卻沒有真正的反宦官,會讓天下人不服。
言下之意就是不這么搞,皇位不穩,執政合法性不存,你這個通過兵變上位的皇帝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做下去了?
劉悝被袁逢一嚇唬,也就沒敢繼續爭論了。
實在是他理虧,實在是他沒辦法駁斥,為了不陷入劉宏那樣的窘境,為了保住皇位,他只能咬著牙蓋上印璽,允許了新少府和通政司的設立。
結果新少府成立之后第一把火就燒到了他腦袋上。
他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又是痛苦又是悲哀,最后直接揮拳打向了唐珍,狠狠朝著唐珍的臉上打了幾拳,把唐珍打得流了鼻血。
唐珍也是光棍,愣是站在那邊讓劉悝打,自己也不還手,等劉悝氣喘吁吁跌倒在地,他才告退。
出了宮門,唐珍抹了一把鼻子,從懷里掏出布巾把鼻孔塞住。
他頓時感慨自己還真是一個大漢忠臣,被皇帝打了也不逃跑、不還手,實在是人臣之典范。
這可要好好宣揚一下,增加名聲,為以后登上更高的位置增加砝碼。
不過說真的,劉悝還真是挺虛的,拳頭綿軟無力,要不是對著鼻子打,根本不可能讓唐珍流鼻血,而且只打了五六拳就沒力氣打不動了。
而且看他時不時的還咳嗽兩聲,他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可不要皇帝沒做幾年,自己就嘎了!
那可太虧了。
唐珍略有些擔憂的回頭看了看章德殿內劉悝跌坐在地的身影,搖了搖頭,很快離開了。
劉悝身邊三十多個仆役、宮女最后只有十八人留了下來,五名男子被閹割成了宦官,十三名不認字的文盲女子勉強被允許回到了劉悝姬妾們的身邊。
然后,三百名被挑選之后的文盲宮女和一百名挑選之后的文盲閹人正式入宮,開始伺候起了劉悝這一大家子。
八十多口人,四百人來伺候,平均五個人伺候一個人,就算半身不遂也夠夠的了。
然后在皇室經費方面,唐珍“體察上意”,知道袁逢和袁樹父子兩個不想讓劉悝一大家子太過奢侈,所以也就順應之前的要求,直接把皇室經費在已經砍了百分之五十的基礎上又給砍了百分之五十,省下來的錢準備全拿去孝敬給袁逢,以此獲得更多的賞識。
當然,這也不算是虐待劉悝。
剩下來的皇室經費用在劉悝這一大家子身上,依然能讓他們過上絕對富裕的生活,大魚大肉、綾羅綢緞是少不了的,當然珍奇草、飛鳥走獸啥的就沒有了。
事實上,劉悝一大家子人除了劉悝本人、皇后和皇太子三人之外,其余人甚至不被允許離開北宮內的西宮和東宮,他們的活動范圍被嚴格限制了。
袁逢打算進一步清理完整個皇宮之后再開放部分區域給他們,目前則是局限于北宮內的西宮和東宮,其他地方不準去。
如此一來,劉悝一家子就更像是被圈養起來的金絲雀了。
但這又能怪誰呢?
只怪這個毫無溫情、滿是殺機、稍有不慎則家破人亡的屎一樣的世界。
都是世界的錯!
唐珍的工作做得非常不錯,很得袁逢和袁樹的認可,尤其是節省皇室經費卻依然能讓劉悝一家子過上富裕生活的操持水準,更是得到了袁逢的高度稱贊。
該說不說,他省下來的這筆經費還真是恰逢其時、出現在了最需要的時候。因為正始元年十一月初,雒陽朝廷接到了軍情急報。
有人造反!
要打仗了!
而這個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要說劉悝登基、劉宏被廢這件事情,整個大漢天下雖然感到震驚的人有不少,但是打心眼兒里反對的人還真沒幾個。
主要劉宏登基以來干的事情就很不得人心,在雒陽折騰就算了,還折騰整個天下,到處殺人、破家、滅族,殘破郡縣,還放縱宦官到處搶人家的土地、房屋,這么亂搞,地方上能高興?
士族、地主豪強、普通自耕農,哪有人能喜歡這種政局?
東漢帝國建立起來的根基就是雒陽中央和地方勢力之間微妙的政治平衡,劉秀之后幾代皇帝通過度田、局部戰爭和白虎觀會議等等諸多手段,與地方勢力達成妥協,共同建設了一套“神圣東漢帝國”的基本法。
二次黨錮之禍以前,雒陽政局混亂不假,但天下不亂,直到第二次黨錮之禍,才算是徹底的打破了這套基本法。
可以說劉宏和宦官們把全天下都給得罪了一個遍。
所以十月初劉悝登基劉宏被廢的消息傳出來之后,從三河地區開始,地方上不說如喪考妣吧,至少也能算是歡欣鼓舞,就差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了。
不少地方官員和頭面人物那臉上的表情啊,那嘴角啊,拼了老命想壓下去都有點壓不住,多少年修身養性那功夫都把持不住,直接破功。
實在是太高興了!
那狗皇帝終于完蛋了。
那群狗宦官終于被全殺了。
他們終于安全了!
袁氏好啊!
袁氏大大的好啊!
他們終于干了件人事啊!
因為宦官們禍害地方的范圍實在是有點大,所以但凡是被坑害過的地方,真的就差張燈結彩歡慶劉宏下臺了。
所以你說要有人反對、起兵討伐袁氏什么的…
那不是吃飽飯沒事兒干給自己添堵嗎?
到時候給扣上一頂同情宦官的大帽子,這輩子就完了。
更別說袁逢和袁樹父子兩人也很快就對外宣布解除黨錮、給黨人平反、恢復名譽。
從黨人層面給李膺、杜密、尹勛、劉瑜、陳蕃、劉儒、荀翌、范滂、虞放等人平反昭雪,恢復名譽,追封官職,補償損失。
還有家人的找到家人予以安置,沒有家人的囑托族人予以安葬。
然后又宣布征召被迫害的黨人回歸朝廷參與政務。
首先就把躲在袁樹設置的茂陵良莊里的那一批黨人如張儉、夏馥、劉表等人給征召入朝。
接著又把其余地方被禁錮的黨人如荀爽、陳寔、陳翔、羊陟等人全部征召回來,營造出一片“眾正盈朝”、“天下大吉”的繁榮景象。
消息傳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交口稱贊,什么地方就歡欣鼓舞,哪里還有反對的意思呢?
所以劉悝的帝位與袁氏父子撥亂反正、懲奸除惡的功勞很輕松的就被承認了。
但是凡事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麻煩的一面。
你讓宦官余孽怎么看這個局面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