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陵回來了。
這一次他給云川部帶回來了兩千多桶魚油,以及兩具碩大的白的魚骨。
魚油是赤陵準備拿來給部族點燈用的,魚骨,則是用來裝飾常羊山城的。
云川看了魚骨頭,發現這些魚骨頭的質地非常的緊密,尤其是那根脊椎骨,幾乎有了玉化的現象,跟他獲得的那兩枚劍齒虎牙齒一般都可以制作成工具使喚。
魚骨頭是被拆零散讓大象一家子給馱回來的,亂七八糟的擺在廣場上,大家都不明白赤陵把這東西運回來做什么。
直到赤陵開始用魚油浸泡過的藤條穿這些魚骨頭的時候,云川第一個明白了赤陵把魚骨頭拿回來的用意了。
他想通過這兩具大魚骸骨,將他們魚人部的痕跡留在常羊山城,然后再安心的離開去遠方闖蕩。
大河上游對魚人部來說沒有多少發展的余地,他們整個部族的人都親近水,愿意在水上生活,他們的性情就像水一般流淌不定,云川部的生活再美好,與他們的天性卻是相違背的。
赤陵穿好大魚骨頭架子,就是他下定決心離開云川部的時候了。
大魚骨頭被固定在廣場之后,不得不說,這兩尊雕塑一樣的東西非常的美麗,尤其是太陽光線從骨頭架子上穿過,地上就會留下兩條大魚的陰影,這兩條大魚極具簡約美,簡約的連魚皮,魚肉,魚鱗,魚鰭都省略掉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魚人部內部起了紛爭,一部分魚人愿意追隨赤陵沿著大河東去,去看看大海。
另一部分魚人卻不愿意離開云川部,如果赤陵愿意擔任云川部水寨統領的話,他們沒有任何意見,可是,現在,赤陵要去大海…
為此,赤陵特意來找夸父,希望能從夸父身上得到一些安慰。
“首先,你就選錯了人,你一命該去找族長,即便是你不愿意用這些事情去麻煩族長,你也應該去找阿布,他比較聰明。”
夸父用茶水招待了赤陵,就在他的鐵匠鋪子里。
赤陵瞅著熊熊燃燒的爐火,低聲道:“族長不會安慰我,只會嘲笑我,我追隨族長這么多年,連這點關于魚人族的小事情都辦不好,會讓族長蒙羞的。
至于阿布,他只會讓我放棄出海的決心,留在云川部里當一個水寨統領,安穩,富足,快活的把這一生過完。
夸父,魚人族留在大湖上生活,最終被軒轅一網打盡,幸好被送來了這里,魚人族才能好好地繁衍生息。
我想過了,魚人族不能留在陸地上,更不能留在云川部這個安樂窩里,如果繼續留下來,這世上將不會再有魚人部了。”
聽了赤陵的話,夸父不解的道:“族長又不會殺光你魚人部,也沒有不許你們生孩子,為什么會滅絕呢?”
赤陵低聲道:“魚人部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的腳,已經越來越小了,并且有一些魚人生出來的孩子跟咱們部族孩子沒有差別。
以前我跟著族長一起選糧食種子的時候,族長曾經對我說過,優中選優,固定培育就會養育出好種子來。
同樣的,如果魚人開始以種田為主要生計來源,而不是以捕魚,吃魚為主要食物來源,再過幾十年,魚人部的人與咱們部族里的人將沒有什么分別。”
夸父吃驚的瞅著赤陵道:“這樣不好嗎?”
赤陵搖搖頭道:“不好,我母親臨死之前,都在告訴我要回到水里去,我那個時候還不太理解,在半邊山看到大魚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母親的想法。
我們是魚人,既然是魚人,就要去水里生活。
現在,有一部分不愿意離開,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他們只想留在云川部,在水塘里捕魚,在大河里抓魚,不愿意跟著我去看看大海。”
夸父笑道:“不愿意跟隨你去看大海的魚人,已經不算是魚人了吧?”
赤陵聽夸父這樣說,慢慢的抬起頭,瞅著夸父道:“我明白了。”
赤陵走了,小苦兒就從遠處咚咚咚的跑過來,抱著桌子上的大茶壺咕咚咕咚的喝了一氣涼茶,再擦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問夸父:“那只烏龜想要我當他的兒子,你覺得怎么樣?”
夸父收起自己的小茶壺笑道:“你覺得呢?”
小苦兒搖搖頭道:“我父親是一個農夫,我母親是一個貪吃的傻子,烏龜人雖然看起來不像人,也不是我父親母親所能比的,不過,我還是喜歡我父親跟母親。”
夸父笑道:“既然你都有了答案,還來問我做什么?”
小苦兒的眼珠子轉了一圈道:“我想問你的是,可不可以騙我父母,然后假裝當烏龜人的兒子。”
夸父道:“如果蒼鷹敢這樣做,我會打斷他的腿。你的父母雖然不如我,不過呢,當父母的想法應該都是一樣的。”
兒想了一下道:“可惜了,那個烏龜人其實挺聰明的,知道的事情也多,最近跟著他,我學會了不少東西。
算了,不當烏龜的兒子了,如果真的成了烏龜人的兒子,我豈不是成了一顆烏龜蛋?”
夸父自然不會理會小苦兒的小心思,他的兒子蒼鷹正騎著一匹馬從山下回來了,只要看到兒子,夸父眼中滿滿的都是寵溺之色。
蒼鷹回來了,小苦兒就不好多待,才出門就被蒼鷹給堵住了,他嚴詞厲色的對小苦兒道:“訓狗你不在,馴馬你不在,練習射箭你不在,苦,你想干什么?”
小苦兒把好不容易掛上去的憨厚之色重新調整成一個英氣勃勃的少年,這才對蒼鷹道:“我的狗比較老,不能跟你們一起斗狗,騎馬這種事情我只要學會就好,不用跟你們一樣長在馬背上,至于射箭,我的胳膊天生就短,拉不開大弓。
這幾樣我就算是拼盡全力也比不上你們,所以呢,我就想在另外一些技能上超越你們。”
蒼鷹端坐在馬背上俯視著小苦兒道:“好,我就等著,等你覺得自己在你某一種技能上超越我,如果不能,休怪我拉你去抽鞭子。”
說完話,就從沒有馬具的馬背上跳下來,在馬屁股上拍一把,他的馬就自動去了馬棚喝水,吃草去了。
小苦兒嘿嘿笑了一聲,就吹著難聽的口哨離開了鐵匠鋪子,他其實很羨慕蒼鷹的父親是夸父,可惜,這種事情沒有辦法更換,他只好自己努力,連父母親不足的那一點一起通過努力補償上。
在回家的路上,他遇到了自己的狗,這頭灰不拉幾的老狗總會在半路上等他,小苦兒就從方形竹簍里取出一條肉放進了狗嘴里,這是他從烏龜人嘴巴里克扣出來的東西。
給一個壞蛋吃帶肉的食物,這不符合烏龜人俘虜的身份,而且肉吃多了,這個烏龜人說不定就會臣服,這可不好,一旦這個家伙臣服了,自己干的事情基本上就沒有意義了。
為了自己的未來,這個烏龜人一定要表現得堅貞不屈才成,只有等自己降服這個家伙了,他才能臣服云川部。
克扣的肉食,小苦兒自己是不肯吃的,他覺得如果自己吃掉了,會降低自己的身份。
給老狗吃就很好了,這是一只好狗,不能虧待了。
回到家,父親只要不下地,就萬年不變的坐在門口的臺子上用一只很大的陶碗喝稀粥,他好像永遠都沒有吃飽的時候,只要有時間,他基本上都在攝入食物。
大部分時候,他喝得稀粥都是谷子熬制的,沒有多少谷子,稀的能照出人影。
父親喝粥的時候,母親就會喝粥,她一般坐在父親對面,翹著一只腿,抱著同樣大的一只黑陶碗喝稀粥。
只要有粥喝,父親跟母親就顯得很滿足,尤其是母親…
遠遠地看到小苦兒回來了,母親就立刻放下粥碗,風一樣的沖進屋子,從里面端出來同樣大的一只黑陶碗。
小苦兒接過粥碗,想都不想的就把粥分給了父母,果然,只有他的粥碗里有厚厚的一層谷子。
“這粥稠。”父親黑牛嘟囔了一聲,母親卻歡喜的端著自己的粥碗開始努力的用筷子撈里面的谷子吃。
大碗很大,母親喝粥的時候,大碗的邊緣就會扣在額頭上,小苦兒是一個有手帕的人,掏出來擦掉母親額頭上的粥,就帶著他的狗上了二樓。
“給母親擦臉,讓食物原來是這種感覺…”小苦兒盤腿坐下來,瞅著自己的桌子若有所思。
這一套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不是小苦兒自己創造出來的,更不是他本性的行為,這一切都是他跟族長學的。
族長那個傻蛋母親經常從軒轅部來到云川部吃好吃的,有時候吃的急切了,族長就會幫她擦嘴,擦臉。
能被小苦兒模仿,自然是嫫母來到了云川部。
她來云川部的目的永遠只有一種,那就是來吃好東西,軒轅雖然也沒有讓她餓著,可是,論到食物精美,軒轅部與云川部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