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谷場上,無數頭驢子正拖著碌碡碾壓著曬干的麥子,無數個女人正迎著風用簸箕揚麥子,更有無數個男人不斷地用木锨把褐色的麥粒丟向高空,風吹走了麥殼,留下沉甸甸的麥米落在地上,充滿了豐收的氣息。
女咆站在城墻上瞅著腳下的谷場,不知道看了多久,卻沒有人催促她繼續干活,事實上,幾乎所有的流浪野人,奴隸們都在看這樣的場景,這個場景是他們以前從未經歷過,也從未見過的。
一個女武士抽抽鼻子道:“那里的女人太笨了,連麥子都揚不起來,要是換成我,保證可以丟得高高的,再讓風把麥殼吹走,只留下干凈的麥粒。”
女咆瞅著連綿不斷運送麥子的車隊,搖搖頭道:“我們還是繼續修城墻吧,等城墻修好了,我們也能去干這些活計了。”
旁邊一個流浪野人嗤地笑了一聲道:“要干也是我們這些人先干,輪不到你們這些骯臟的奴隸。”
接著,這個多嘴的流浪野人就被女咆丟進了爛泥坑,然后對那些蠢蠢欲動的流浪野人們道:“不想死的都給我去背石頭,敢偷懶,就不要怪我用鞭子抽你們。”
雖然女咆是奴隸,但是…沒人敢把她當做奴隸,這不是阿布給的優待,而是沒有哪一個人能打過女咆,十幾場混戰過后,女咆已經確立了自己修墻第一人的地位。
修墻第一人不但要最能干活,同樣需要最能打,還要懂得如何安排這些人怎么干活最省力,最快,才是一個最好的修墻第一人。
云川部可不僅僅有修墻第一人,還出現了割麥第一人,制陶第一人,冶鐵第一人,打鐵第一人,養蠶第一人,繅絲第一人,織綢第一人,剝麻第一人,紡線第一人,織布第一人,養牛第一人…
如果軒轅走的不那么急躁的話,還能看到云川部養馬第一人。
武力第一人的結果有些慘烈,沒辦法,只能出現兩個人,一個是睚眥,一個是赤陵,夸父已經不屑跟他們兩個爭奪這個名頭了,他固執地認為自己是一個打鐵的手藝人,看不起睚眥跟赤陵這種莽夫。
麥子收割了,谷子收割了,糜子收割了,甚至連豆子都收割完畢了,寬闊的田野中,只剩下高大的高粱與成片的稻子。
云川部的夏糧收割之后,一般都會有一場嘗新會,也就是品嘗新糧食的大聚會。
為了這場大宴,云川部的廚娘們從三天前就開始忙碌了。
首先,就是搜集所有能用的食材。
云川部目前的食材已經算的上豐富了,尤其是在云川把豆子弄成豆腐之后,這讓云川部的食物檔次立刻就提升了一級。
培育了很多年的黃豆,不僅僅被拿來制作成了豆腐,發酵成了豆豉,釀造出來了醬油,還有一點剩余拿去壓榨豆油。
黃豆這東西云川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被叫做——菽,云川看到這東西以后就叫做黃豆,菽這個字就從字典里消失了。
云川部有種,軒轅部有種,神農部有種,蚩尤部同樣有種。
這東西也是云川部與其余三部交換的主要作物之一。
云川部交換黃豆,壓榨出豆油之后,一罐子豆油換取一車黃豆,這樣的生意讓阿布樂此不疲。
所以,云川部的榨油坊,現在每天都不停點的在榨油,出來的油一部分拿去換更多的黃豆,一部分用來自己食用。
云川把豆腐弄出來之后,阿布就覺得用豆油換豆子太吃虧了,決定以后用豆腐換,這東西換的更多,只要族長解決了豆腐的保鮮問題,他就準備立即執行。
結果,族長沒有解決豆腐的保鮮問題,反而開發出來了更多的豆腐的吃法,這讓阿布多少有些失望。
不過還好,豆腐以及豆腐的附屬產品出來之后,阿布就覺得云川部十年之內就算出了天災,也能依靠這東西從其余部族換到足夠多的糧食。
嘗新宴會其實算不得豐盛,主要是因為人數太多了,每個人也就能落一大碗寬厚的潑過油的扯面條,上面堆上蔥蒜多醋,再添加了醬油后,對族人來說就是一頓美食。
僅僅只有一碗面條自然是不夠的,菜肴就是熬豆腐,豆腐鍋里面添加了蓮藕,竹筍,野菜,以及一些零碎的臘肉,幾乎就是這鍋熬豆腐的全部內容。
所有人吃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了不起就是手藝上的差距而已,就像給云川夫婦制作面條的廚娘的手藝,當然遠遠超過了給奴隸們制作面條的廚娘手藝好。
自從生了云蠡之后,精衛就有資格跟云川坐在一起,她得意的抱著自己的胖兒子,不斷地高高舉起,好讓更多的人看見。
早年跟隨云川來這里創造部族的幾個人坐在下手位置上,他們之下就是云川部幾個小部族的首領,比如夸父,比如睚眥,比如赤陵。
在他們三人之下,便是云川部的各個第一人,這些第一人沒有 分族人與流浪野人,或者奴隸的差別。
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吃的飯食與底下的人都是一致的,可就是這一碗飯吃的王亥,姼,無牙,女咆等人熱血澎湃。
要知道在他們下邊,坐著的就是云川部的武士群,在武士群下邊就是以家庭為單位等著吃飯的云川部族人。
在族人下方就是數量同樣龐大的流浪野人以及奴隸群體。
如果從奴隸這邊的方陣看過去,他們只能看到座位比他們高的流浪野人群,而流浪野人群只能看到云川部族人的群體,只有云川部族人群體,才能真正看清楚那些坐在常羊山更高處的首領人群,至于族長一家人,座位已經高的讓他們幾乎看不到了。
阿布一聲令下,壯漢們就吹響了號角,敲響了巨鼓,等云川舉起酒杯之后,也不知道她說了些什么,阿布就命人鳴響了大鐘,這就是開飯的信號。
在野人部族,沒有什么事情的重要性可以超越吃飯。
云川俯身瞅著腳下黑壓壓的人群,就對坐在他側面的阿布道:“鐘鳴鼎食,這一直是我向往的境界,今日算是實現了。”
阿布放下大碗,笑呵呵的道:“以后再舉辦這樣的宴會就很難了,已經有更多的流浪野人愿意加入我云川部。
這些年來,我慢慢的流浪野人有個好處,那就是沒有部族歸屬,在外邊吃盡了苦楚,來了我云川部之后,如果我們善待他們,就會成為我部的死忠。”
云川吃一口滾燙的豆腐慢慢的道:“失去過,才知道珍惜,這是一定的,不過,流浪野人野性難馴,自由散漫慣了,視偷竊,搶奪為家常便飯,你也要看到他們的不足之處。
在接納流浪野人的時候要慎之又慎。
奴隸則不同,就像此次來我云川部的女咆等人,她們的服從性與自律性就要好很多。”
阿布點點頭,然后瞅著遍布常羊山山坡上的族人滿意的道:“我從未想過還有這樣一天。”
云川笑道:“我記得你在桃花島的時候也說過同樣的話,所以呢,好這個事情是沒有止境的,等到有一天你達到了你認為的好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還有更好等著你。
所以,阿布,好好努力吧,我會帶你們去看看真正的好是個什么樣子。”
阿布恭敬的匍匐在地上輕聲道:“好!”
野人世界里的好對云川沒有意義,吃一頓熬豆腐就是好?吃一頓新麥面就是好?
他們忘記了,就在昨天,他們還牛馬一樣的干著活,大石頭背在背上的時候,每一步都需要竭盡全力,糧食長在地里,想要收割下來的時候,每一塊肌肉都需要好好配合才能干好。
現在,吃一口滾燙的豆腐,吃一碗麥面,就覺得千值萬值,生命如此之廉價,讓云川這樣的人有足夠大的空間,去驅趕這些勤勞的人,為云川不可言說的未來努力。
夏收之后,正是其余部族跟云川部進行大規模交易的時候,神農氏,蚩尤部也先后到來了。
同樣的,在面對阿布拿出來的合約,他們也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妥,所以,也就達成了。
只是,神農氏的文字沒人能看懂,就連臨魁自己也看不懂,今天寫上了,轉過眼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寫了一些什么東西。
蚩尤部的文字更是古怪,這是大巫們創造出來的文字,筆畫之繁瑣,簡直突破了天際,據說是上一代大巫在看到懸崖上的巖石模樣創造出來的,與神農氏的文字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是寫過了之后,立刻就忘記了該怎么讀。
臨魁,蚩尤都希望在合約上把自己部族的文字也寫上去,被阿布嚴詞拒絕。
寫了他們的文字,到時候他們反悔的時候胡亂讀怎么辦?
因此,在最后,云川部作出了一點讓步,臨魁,蚩尤就同意只用云川部的文字來書寫合約。
阿布為了表示公正,還主動提出,希望臨魁跟蚩尤能各自派來五個聰明的人來學習云川部的文字,好監督他不至于胡亂解讀云川部的文字。
本來阿布還向軒轅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可惜,被軒轅想都不想的就給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