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曾經見過大雨。
每一場讓他記憶深刻的大雨,都會伴隨著泥石流一起出現,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在西北,就是這么一個模樣。
坐飛機的時候飛翔在西北上空,就能看到千溝萬壑,這些溝壑入口大多在大河邊上,就是自古以來的大雨造成的。
有一個叫做劉伯溫的人說,這是萬龍歸泉地地貌,還說這里容易起龍脈,所以發動民夫斬斷了這些龍脈,還說這樣做可以預防有野心家造反。
這在云川看來,純屬胡扯,西北地之所以亂,還不是因為這里比較窮,人活不下去了,搶劫,造反就成了自然規律。
如果不是云川部現在很富裕,糧食很多,云川部哪會像現在這樣聽話?
如果大家都在餓肚子的話,云川早就帶著夸父,睚眥,赤陵他們出去搶劫了,且不管是軒轅部,還是蚩尤部,哪怕是天神,只要誰有吃的,云川就一定會搶劫他們,且不會有半點的猶豫!
云川見過大雨,可是,他從來沒有看到眼前這種規模的大雨。
雨太大了,人站在雨中,就像站在水中…即便是穿著蓑衣,云川依舊能感受到雨水打在蛋蛋上,很痛苦,卻只能忍著。
經過三千多人四天的辛苦搬運,桃花島已經被搬空了。
不過,阿布不這樣看,他正在拆卸紅宮墻壁上的片巖,片巖上有他足足刻畫了五年的巖畫,他覺得一定要帶走。
已經是第五次往返常羊山跟桃花島的破耳朵跟獨牙大象,它們已經非常疲憊了,現如今臥在棚子底下,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草料,大野牛陪著它們,一起吃飯,偶爾還能喝一口酒釀。
留在島上的人已經不多了,云川還沒有走,大河的水流跟前幾日差別不大。
眼看著阿布他們把一塊塊紅砂巖石板撬下來用稻草包住往牲畜背上放,云川就覺得自己留在桃花島上的痕跡正在逐漸變少。
當阿布將最后一塊紅砂巖石板撬下來,放到一頭驢子的背上,云川就吆喝大象跟野牛,大家該離開桃花島了。
破耳朵第一個踏上了結實的吊橋,雖然這座橋開始搖晃,破耳朵也絲毫不畏懼,每一步都走的很穩當。
云川騎在大野牛的背上,離開桃花島的時候沒有回頭看,他覺得這樣做一點必要性都沒有,人都走了,一個破桃花島算得什么。
阿布不是這樣的,夸父不是這樣的,其余的族人都不是云川這樣的,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大哭,尤其是騎在破耳朵背上的阿布,已經哭的快要昏厥過去了,全靠夸父抱著他,他才能安穩的坐在大象背上。
很快,云川就帶著最后一群人踏上了河北地。
隨著云川上了河北地,守候在河邊的警戒的赤陵就帶著族人一一撤離,赤陵是最后一個離開的人,他身上沒有蓑衣,他好像也不喜歡這個東西,渾身上下就一條短褲,冒雨匆匆來到云川身邊道:“蚩尤部的老虎上了桃花島。”
云川掀起斗笠,瞅著赤陵道:“他要是喜歡,就待著吧。”
雨水匯集成小溪從赤陵雄壯的身體上流淌而下,他的身體似乎抹過油,雨水落下,他的皮膚就不見一滴水,不過,雨水總是落下來,所以,他他的身體也就成了一個小小的瀑布。
“我想殺了他!”赤陵看起來非常憤怒。
云川搖頭道:“我們還是離開吧,河水的水位上漲的這么厲害,你也看到了,大河上游的堰塞湖支撐不了多長時間的。
我們早點去常羊山,也好早點休息,我聽人說了,婦人們已經熬好了肉湯,蒸好了米飯,我們好好睡一覺之后呢,好在常羊山繼續修建我們新的城池。”
赤陵回頭看看沉浸在暴雨中的桃花島恨恨地道:“他即便這次不死,我以后也一定會殺了他。”
說完話,赤陵就帶著一群不怕被雨水淋的族人接替了那些在雨水中深一腳淺一腳前進的云川部族人,牽著牲畜艱難的向常羊山進發。
當軒轅冒雨見到那座堰塞湖的時候,即便是身在雨中,軒轅的汗水依舊冒了出來。
因為,他在那道幽深的峽谷中,看到了一個碩大的平湖。
制造了這座平湖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兩座如同天門一般守在峽谷口的土山。
現在,土山消失了,它們全部傾倒在河道里,形成了兩座高大的土壩,第一道土壩已經被水浸透,而第二道更高一些的土壩還在擋著河水,不過,眼看著一些河水如同瀑布一般從大壩頂上落入河道中,軒轅就知道這道堤壩堅持不了多久。
峽谷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湖泊,一旦堤壩被大水沖毀,軒轅不敢想大水漫灌后的大河下游是一個什么樣的場面。
“我們的人全部上了野象原嗎?”軒轅吞一 口雨水,艱難的對隸道。
隸也吞咽了一口雨水浸潤一下自己干澀的喉嚨對軒轅道:“再有半天,最遠處的井田村就應該離開了大河谷。”
軒轅怒吼道:“哪來的半天時間,現在就派人去,把所有的東西全部丟掉,用最快的速度給我上野象原!
隸,你親自去,誰要是舍不得丟棄東西,就給我直接殺了,我現在只要速度。”
隸聽了軒轅的命令之后,立刻騎上一頭牛,飛也似的朝沒有離開河道的井田村沖了下去。
看著隸沖進了雨幕,背影最終消失,軒轅狂跳的心終于平緩下來,對倉頡道:“云川部撤離了嗎?如果沒有,就派人告訴他,大河上游有一座大湖,即將潰堤。”
倉頡道:“云川部的人基本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些人手在搬運最后的東西,這個時候應該離開了。”
軒轅點點頭道:“對危險的感覺,我不如云川,倉頡,蚩尤部的人離開河道了嗎?”
倉頡連忙道:“我聽說,蚩尤部的人去了黑石山。”
軒轅笑道:“不錯,不錯,我們這一帶什么人都出,就是不出蠢貨。”
就在軒轅說話的功夫,一顆比房子還要大的石快從河堤上滾落下去,巨大的石頭砸在水中,濺起漫天的水花。
沒了巨石的地方立刻就出現了一個缺口,一股很粗的水柱就從巨石缺口處激射出去,白亮亮的如同一頭巨龍。
這道水巨龍落在河道中不久,軒轅就發現,河道里明顯出現了一道一丈高的水波紋,隨著水流滾滾而下。
軒轅能感受到腳下的大山似乎都在顫抖,他安靜了下來,坐在一張板凳上,任憑大雨落在臉上,身上,也要看即將發生的潰堤。
云川騎著野牛上了常羊山之野,此時,大河在他眼中只剩下一條窄窄的飄帶。
這里恰好有一座族人在搬家時,給自己人搭建的一座休息用的棚子,云川就坐在棚子底下,準備看這個世界到底會發生一場什么樣的災難。
阿布虛弱的倒在一張竹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裘皮,即便是這樣,阿布還是不停地打著擺子。
“族長,你說大洪水就要來了?”
云川把赤陵端過來的一碗熱湯遞給了阿布,然后道:“從我們離開的時候到現在,大河水已經上漲了一倍還多。”
“這說明什么呢?”
“這說明大河沒有改道,只是,多余的人被地震造成的山崖坍塌給堵住了水,不讓流下來。”
“如果流下來會怎么樣?”
云川示意阿布把熱湯喝掉,然后才淡淡的道:“大河這些天沒有流淌下來的水,以及這些天積蓄的雨水,都會在一瞬間流淌下來。”
喝了熱湯的阿布似乎好了一些,披著裘皮湊到云川身邊道:“族長,我們桃花島地勢很高。”
云川瞅著阿布搖搖頭道:“水位會更高。”
“如果,桃花島都會被淹沒,大河這一帶就不剩下什么了。”
云川點頭道:“本來就是一場劫難,這賊老天見不得我們人類過得好,只要你敢修建,你敢發展,他就一定會抹平你的努力。
阿布,你記著,我們與這個世界沒法子和平相處,我們人類要想過上好日子,就一定會改造世界,利用世界,在這個過程中,世界總會反擊的,我們要做的就是戰勝他,降服他,這本身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斗。
即便是我們以后強大了,變得沒有對手了,我們再說與大自然和平共處的話,再與大自然一起尋找一個誰都能認可的和平共處的法子。”
阿布低聲道:“現在沒有這樣的法子嗎?”
云川笑道:“我們現在還是野人呢,哪來的資格跟這個世界挑戰呢,現如今啊,我們只能偷偷地,悄悄地,偷大自然的東西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夸父被族長跟阿布的談話給吸引過來了,就憨憨的問道:“族長,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變得強大起來呢?”
云川看一眼光頭的夸父,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光頭,強忍著又想毆打夸父的沖動,笑瞇瞇的道:“一萬個寒暑以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