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的鱷魚肉用來裝砂鍋,是一個很好的主意,中間再配上咸豬肉,以及牛肉丸子,蓮藕,竹筍,夸父一個人就能吃一鍋。
吃一鍋其實不足以形容夸父,他一個人吃了三鍋,還不算十幾個糜子饃饃。
云川雖然表面上是在跟夸父一起吃,實際上,他成了不斷往鍋里添食材的那個人。
這一幕全族老少都看到了,云川也希望他能看到,只要是為族群貢獻力量的人,族長不惜獲得一系列的獎賞。
大鍋飯終究是要打破的…
雖然說集體生活便于族長統御族人,可是,效率實在是太慢了。
雖然現在的族人們干活的時候都很努力,只要族人們開始真正有了生產剩余之后,這種人人爭先,人人努力的場面不會維持多久的。
對于集體勞動這一點,云川見過太多的失敗例子了。
這種生活方式僅僅存在于特殊時期,也就是需要大家伙一起努力才能活下去的時候,一旦個人通過努力可以活的比集體生活更好地時候,集體勞作這種形式就會立刻崩塌。
“你以后要把巨人族的事情管起來。”云川往夸父的碗里放了一個大肉丸。
夸父一口就把肉丸給吃掉了,也不見他用牙齒嚼,那顆肉丸就不見了。
“我管不來!”夸父見識過阿布是如何把族群管理的井井有條的,同時也見識過小魚人是如何把魚人族管的亂七八糟的,所以,在云川提出讓他管理巨人族的第一時間,就推辭了。
云川點點頭道:“那就跟魚人族一樣,族長你來當,管理就交給阿布好了。”
對于大族長的這個安排,夸父很滿意,相比繁瑣的管理族人,他更喜歡干活,或者作戰。
云川又把一條子肥肉放在夸父的碗里,淡淡的道:“一口氣來了這么多的巨人,咱們的糧食是不夠的,想要支撐到新糧食成熟,我們就要進行一場大規模的狩獵,同時用這次狩獵活動,清理掉周邊兇猛的野獸。”
夸父停下手里的筷子,不解的看著云川道:“族長以前不是不允許我們把領地上的野獸趕盡殺絕嗎?”
云川嘆息一聲道:“野獸要給我們部族擴展騰路了,同時,我們也必須通過把附近的野獸,以及食草的野牲畜清理干凈的法子,讓別的族群,沒法子在我們周邊生活。”
夸父想了一下,沒想明白,也就不想了,哦了一聲,就繼續埋頭吃飯,至于思考這種事,有族長就好。
這其實就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奪權,雖然披著溫馨的外皮,奪權,就是奪權,這沒有什么好掩飾的。
云川部突然多出來一百二十一個巨人,這已經打破了云川先前構造的力量平衡,這個時候,他必須把權力從夸父手中拿過來。
不是因為夸父不可靠,而是在權力的構成圖案中,云川不可能把最強大的力量交給夸父,而不是握在自己手中。
這甚至與夸父忠誠不忠誠一點關系都沒有,在云川的認知中,他更相信權力制約,而不是相信人心。
小魚人的部落其實也是這樣,魚人赤陵是族長,但是真正指揮魚人部落的人是云川。
通過這么長一段時間的融合,魚人部已經習慣接受云川的命令,至于赤陵,他們總覺得這孩子還小,需要接受族長的教導才能擔當大任。
從夸父手中奪權沒有任何問題…看到夸父的淳樸,憨厚的眼神,云川只好盡量多的往夸父的碗里裝食物。
他很希望,夸父只要吃飽了,就會感到幸福。
夸父吃了足夠多的東西,也喝了足夠多的醪糟,心滿意足的搖搖晃晃的去了自己的房間,才睡下,云川就聽到了夸父沉重的鼾聲。
仆婦們收走了餐具,云川一個人坐在夕陽下慢慢的喝茶,阿布來的時候云川似乎還在沉思。
“你是怎么分辨吃人的夸父的?”云川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夸父們心思單純,只要看看他們在饑餓時候看我的眼神就能分辨出來。
夸父說的不錯,這是一群巨人,不是夸父,我過去的時候,他們的眼神全部放在我手上的糜子饃饃上,而不是在我身上。”
阿布說著話,慢慢的坐在云川對面,接過云川遞過來的茶杯抱在手里慢慢的喝了一口,就跟云川一起沐浴在赤紅的夕陽之下。
“我準備帶著族人去狩獵。”
“軒轅,蚩尤可能正在等族長離開城池呢,族長想要離開桃花島,需要再等等,等這些夸父們恢復了體力之后再說,否則,現在出去,必定會發生戰爭。”
云川笑道:“我讓你準備的鼓,你準備的怎么樣了?”
阿布低頭道:“一百面鱷魚皮鼓,如果一起敲響,野獸們就會迅速逃離。”
云川看著阿布道:“我們以前覺得只要把野獸攆走就可以了,現在,我們需要食物,這個時候,計劃就要改變一下。”
“如何改變呢?”
“從驅逐變成圍獵!”
“族長已經選好了圍獵的地方了?”
“上次圍獵巖羊的那座斷頭谷就很不錯。”
“如此說來,族長這一次要把所有的野獸一網打盡嗎?”
“是的,近處的圍獵,遠處的敲鼓驅逐。”
“這樣做,軒轅部,蚩尤部附近的野獸也會逃走,還有可能引起獸潮。”
云川搖頭道:“人里有窮時,人為造成的獸潮不會很大,人族聚居的地方就不該有那么多的禍害,我也需要找一些辦法拖住軒轅,蚩尤,不讓他們影響我們的圍獵計劃。”
“所以,云川部范圍內的野獸需要被圍獵,軒轅,蚩尤部落的野獸需要被驚動…”
“不只是驚動,上一次蚩尤驅動熊貓沖擊我們的外城就是一個例子。”
“明白了,我現在就著手準備。還應該多造一些鼓,一些大鼓,如此,聲音才能更大。”
云川點點頭笑道:“這可能是人類第一次向天地發出的一點自己的聲音,我們的嗓門不夠大,只好用別的法子了。”
“族長說的青銅鐘,我們一直在試驗,制作出來了一個小的,至于要制作族長說的那種大鐘,我們的青銅明顯不足,而市場上的青銅很少。”
云川擺擺手道:“慢慢來,慢慢來,阿布,我們終究會過上晨鐘暮鼓的生活。
每天日出之時,青銅鐘就會發出巨響,告知山川河流我們來了,告知那些兇殘的野獸,我們來了,也告知天地我們從睡夢中醒來了。
每日日落時分,我們的巨鼓就會敲響,聽到鼓聲的族人們就該知道回家的時候到了。
白日里,這世界屬于我們,我們把黑夜留給了野獸。”
阿布仰著頭,高舉著手里的茶杯,把茶杯里的茶水傾倒在地上,模樣非常的神圣。
云川相信,阿布此時此刻已經摒棄了任何雜念,一心一意的為人類將要迎來的晨鐘暮鼓的有規律生活而高興。
阿布甚至相信,這是自己的族長在向神發出挑戰,在為人類不再卑微而努力戰斗。
這也是神與神的戰斗,他身為一個平凡的人類,能夠參與其中,他無比的光榮。
阿布走了,云川挺得筆直的腰板立刻就耷拉了下來,自己手里可用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最近的大河地區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云川心生恐懼。
軒轅,蚩尤,刑天都不是那種可以把怨氣吞咽下去的人,神農氏對隕石平原如此的垂涎三尺,卻什么都沒有做。
這樣的安靜是不對頭的,很危險。
所以,云川準備把水攪渾,讓所有人動起來,只有動起來,自己才能揣測這些野人的想法,從而摸索出一條對云川有利的道路。
夸父帶來了一百二十一個巨人,也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那就是高山上的冰雪開始大量的融化了,并且會形成一條河流,要知道,一般的雪山融化形成的河流,大多是季節河流,而且只在初夏形成,秋日里干涸,現在,春天里就出現了這樣的河流,在云川的眼中,這無疑是氣候正在急劇變化的一個例證。
精衛回來的時候,云川依舊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直到精衛點燃了松明,屋子里才變得亮堂起來了。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們目前所做的一切到底意義在那里,越是接近成功,我的心中就越是擔憂,總覺得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不那么真實,就像一場美好的夢。”
精衛不解的過來摸摸云川的額頭,然后撲在他的后背上雙手摟著云川的脖頸道:“沒有做夢啊,我大多數的日子被那些雞喚醒,有時候是小狼,自從小狼開始孵蛋了,就不來煩我了。
我每天都會去照顧老桃樹,照顧那些蜜蜂,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云川撫摸著精衛粗糙的雙手道:“不對勁,很多事情都不對勁,你知道嗎,老天不會讓我們順理成章的過上好日子的,老天更不會容忍我們幾乎什么都沒有付出,就容許我們快活的生活到地老天荒。
精衛,你記住,人來到世間,從來都不是來享福的,是來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