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當成可以駕馭風的神,云川多少還是有些羞澀的。
當他聽阿布說了蚩尤的操作之后,他就立刻不羞澀了。
如果說云川部祭司阿布的操作多少讓人覺得羞恥的話,那么,蚩尤部族的操作就可以讓云川直接社會性死亡了。
因為蚩尤的一個兄弟預言了一次下雨的時間,結果這個兄弟就成了雨師。
因為蚩尤的一個兄弟被云川部的投石車丟出來的石頭砸在腦門上沒砸死,人家就成了銅頭神。
因為蚩尤的一個兄弟打死過一頭老虎,結果人家就成了虎神…
在軒轅的龍沒有出來之前,大家都沒有這么夸張,軒轅部的龍神出來了,這個世界上一夜之間變成了天神漫天的模樣。
此后的戰爭,也就演變成了神與神的戰爭。
云川在這個時代里也得到了一個神位——風伯!
假如阿布愿意在辦這事之前跟云川商量一下的話,云川可能會想出神位更高的神靈,而不是一個簡單無趣的風伯,這樣的名字,在后世一聽就不是什么重要的神。
最差也應該是這樣的——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
弄成風伯,這是阿布這人的心胸眼光狹窄造成的,看在阿布此人素來忠心耿耿,云川也就不再多說了。
把一個老實人丟進火里燒死,這樣做太殘忍了。
阿布自己不這樣看,他總覺得沒有把事情辦好,總是慫恿云川,應該找一些人丟火里燒死,敬獻給天帝,繼而獲得天帝的寵愛。
阿布的這個建議把云川嚇了一跳,他還以為阿布給自己弄一個風伯的神位是一種政治考量,沒想到,這個家伙居然把這事當真的了。
在他的眼里,云川真的是一個可以掌控風的神,如果不是他覺得自己留在云川身邊還有用處,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獻給天帝,好在天帝那邊繼續幫云川說好話。
至此,云川才猛地驚醒——他認為的玩笑一樣的封神故事,在野人們看來,這都是真的。
國之大事——在戎在祀!
除過云川之外,沒人不把祭祀這種大事放在心上。
當阿布已經在部族中搜尋狂熱的獻身者的時候,精衛感到恐懼,她覺得自己再一次被選中當祭品,是非常肯定的事情。
所以,當她抱著云川大哭的時候,云川心頭的酸澀難以言說。
不僅僅是精衛有這樣的恐懼,族中很多少女也有同樣的恐懼,阿布愿意把自己敬獻給天神,不代表其余那些覺悟不夠的人也這樣想。
他認為是幸福的事情,在別人看來是大恐怖。
上一次往火堆里丟了火腿,香腸跟咸魚都讓云川有一種撕裂的痛感,更不要說往火堆里丟人了。
如果這樣做了,那就真的太丟人了。
阿布被云川叫來的時候,他依舊是一臉的興奮,見到云川就急促的道:“族長,我已經找到了兩個愿意當祭品的女子。”
云川笑道:“那就帶來讓我看看,神會不會滿意。”
阿布聞言,立刻就出去了,不一會,就帶來了兩個女孩子,年紀都不會超過十歲,見到云川的時候一臉的勇敢,純真模樣…
云川仔細地看了一下這兩個小女子,為難的搖搖頭道:“不成,她們長得太丑了,神不會滿意的。”
阿布聽了云川的話,也認同的點點頭,這兩個女孩子真的不怎么好看,一個頭發黃黃的,另外一個還正在流鼻涕。
想到這里,他就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精衛。
精衛就像被電擊了一下,猛地就跳起來,一邊分辨說:“我更丑,我更丑。”一邊馬上撅著屁股藏到云川背后瑟瑟發抖。
云川見阿布好像要說話,就搖搖頭道:“不用找了,咱們族里沒有那種可以讓神喜歡的女子。”
阿布咬咬牙道:“要不然我走一趟軒轅部,再花大價錢買四個美人回來。”
云川笑著搖搖頭道:“我們的神跟軒轅部,蚩尤部,神農部的神不一樣,他們不喜歡美人兒,喜歡聽我吹奏這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說著話,云川揚一揚手上那根翠綠的竹笛。
阿布不放心的問道:“我們的神真的不需要美人獻祭嗎?我聽說軒轅部在迎接神龍的時候,用了十六個鹿族美人的血,蚩尤那邊也用了募部落的美人血。
族長,祭祀這種事不能隨便應付,如果惹怒天神,我們云川部將有滅族之憂。”
云川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把精衛從背后扯出來,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又把那兩個十歲的連祭品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的傻孩子同樣拉過來,讓她們靠在自己身邊,然后,在阿布請期待的目光中將笛子放在了嘴邊…
很久,很久以后,阿布在彌留之際,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族長能看在他為云川部勞苦一生的情面上,再吹奏一曲《春到湘江》。
那笛聲清冽悠遠,似乎江風吹皺了江水,漣漪蕩開;吹起水花,層層微瀾;吹起波浪,翻滾不盡。
又像天鵝的起飛的雙足劃破江面,優美的展翅翱翔,直插云霄…那聲音清澈優美,美不勝收。
在初次聽笛聲的時候,阿布仿佛真的來到了天神的面前,天神的容貌慈祥又威嚴…
“在遙遠的山上,有一座金色的宮殿,它無比的恢弘,無比的壯闊,那里四季常青,那里百花常在,那里果木飄香,那里的仙子可以自由的在空中翻飛…
阿布,我們的神沒有住在天上,而是住在那座宮殿里,所有抵達那座宮殿的人,可以無病無災,所有抵達那里的人,每一個都將獲得長久的幸福…不過,只有善良的好人才能抵達那里,只有為了族群舍生忘死的人才能抵達那里,只有為族群鞠躬盡瘁的人才能抵達那里,在那里,這些人吃過的苦,受到的傷害,經歷過的疲憊都將獲得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補償。”
族長溫柔的聲音伴隨著阿布的靈魂在天堂里游弋,直到阿布的靈魂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音樂才再一次響起,這一刻,即便阿布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呼吸,可是,他的靈魂還在享受那永遠的笛聲。
云川吹奏這首《春到湘江》的時候,因為時間足夠長,引來了所有的族人們聆聽。
為此,云川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吹奏曲子,直到嘴唇出血,氣息不足才罷休。
云川放下那根竹笛的時候,阿布雙手捧著竹笛,親自將這根笛子與供奉在精衛偷來的青銅鼎,以及青銅簋的上方,毫無疑問,那地方是阿布認為距離天神最近的地方。
吹笛子事件過后,云川部的人就再也沒有提起過用人來當祭品取悅天神的事情。
人們只知道云川部的天神喜歡音樂,喜歡用陶土燒制的絕世美人,這些用陶土燒制出來的美人,每一個都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豐滿胸部,與豐盈的臀部。
此事過后,云川立刻就變得孤獨了,以前總喜歡從他盤子里找吃的的夸父,自從音樂事件過后,就再也沒有這樣做過,好幾次都把他認為最美味的食物放在飯碗的最上面期待云川拿走,卻一次次的失敗了。
精衛再也不會野蠻的從桃樹上跳進云川懷里了,每一次見到云川都滿懷敬畏之心,不多說話…
就連睚眥,小魚人這些平日里總喜歡跟云川嘻嘻哈哈玩鬧的少年人,好像都在一夜間長大了,行為越來越像阿布。
唯一對云川沒有表現出敬畏感的只有野牛跟小狼了。
也就是因為這樣,云川身上的神性也就不知不覺的傳染給了野牛跟狼。
這兩個家伙整天被族人伺候的一塵不染,野牛還好說,他本來事情就少,只要吃飽喝足,就臥在云川門口慢慢的反芻,回味青草的滋味。
狼就不同了,一天洗八回澡,已經讓他怒不可遏了,后來發現,只要緊跟著云川,那些人就不抓他洗澡了,于是,就跟云川越發的寸步不離。
神終歸還是要吃飯的,在某一個清晨,阿布拿來了一袋子雪白的糯米。
他們種在泥塘里的稻子終于成熟了。
云川將臉埋進裝糯米的口袋里,深深嗅著稻米的幽香。
“族長,蚩尤部那邊派來的人說稻子割掉之后要留根,來年不用種稻子了,它們會自己再長出來。”
云川呆滯了一下,馬上道:“把稻子根全部拔出來,給稻田灌滿水,再從其它地方弄一些淤泥放進稻田里,我們來年再種。”
阿布沒有反駁族長的話,答應一聲就去干活了,昨天忙碌了很長時間,才給族長弄到一小袋稻米,阿布覺得很羞恥。
至于蚩尤族人傳授的經驗,根本就是胡扯,這個世上,只有族長這種真正的神靈,說出來的話才是正確的。
云川不知道阿布是怎么想的,他現在只想趕快弄一鍋紅燒肉,再蒸上一鍋黏黏的糯米飯,好好地過一把神靈才能享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