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婉兒聊了一會兒城中的情況,空寧便打算出去走走。
然而他剛走出槐樹巷,便看到巷口堆著許多竹籃、禮品,小山一般高。
旁邊還有人專門看守。
見到空寧出來,人們全都精神振奮,紛紛上前。
“寧捕頭,你出關了!”
“謝謝寧捕頭,你救了我全家七口的性命啊!”
“寧捕頭,感謝…”
很快,空寧便被圍在了槐樹巷的巷口,諸多聽到空寧出關消息的附近居民紛紛趕來,激動的向空寧表達謝意。
而那堆在巷口、小山一般高的各種竹籃、禮品、土特產,全都是空寧閉關的這段時間里、城中居民送來的。
熱情的鄉民們,搞得空寧有些尷尬頭大,倉促的應付了一通后。眼看遠處的街道上有人在奔跑,似乎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往這邊趕。
空寧連忙托辭要回去繼續閉關,這才逃回了槐樹巷的家中。
院子里,婉兒喜滋滋的道;“寧捕頭的人氣很旺呢,你閉關后,大家都在關心你。甚至不用我說話,他們便有人自發的守在巷子外,不讓其他人進來打擾。”
“就連巷子里的幾戶人家,這幾天也都暫時在外面住了,說是擔心影響到寧捕頭的閉關。”
山蘭縣的這些鄉民品性,空寧很了解,畢竟在此地生活了十幾年。
的確算得上淳樸耿直。
不過他們這么一弄,卻讓空寧有些尷尬。
站在院子里,空寧嘆了口氣,道:“看來接下來的這幾天,我得低調一點了。”
空寧不是很喜歡這種走到哪兒都被簇擁著的感覺。
特別是這些簇擁著他、熱情無比的鄉民,全都是他曾經的左鄰右舍、鄉里鄉親。
如今這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人,卻全都視他如大救星、再世神仙,每一個人都狂熱的感激崇拜敬畏著他。
這讓空寧心中復雜難言。
并且有些惆悵。
這山蘭縣,大概是再也回不來了。
繼續住在城中,只會有無盡的麻煩。走到哪兒都被簇擁敬仰著,這樣的生活有何意義可言?
空寧不是表現欲強烈的神棍,不想當高高在上的仙師。
之后的幾天,空寧深居簡出、基本不去外面閑逛了。
他在一件件的處理山蘭縣還需要了結的雜事。
翻出家中的記賬本,把欠的錢賬還清。把以后無法走動、欠的人情債,一件件的提前還了,不留遺憾。
然后去了一趟縣太爺在山蘭縣的家。
縣令的死,婉兒轉述后,縣衙里的人已經知道了。
空寧去幫忙整理縣令的遺物,看到了縣太爺女兒寄來的家書。
家書中的確提到,縣太爺的女兒不久后要成婚。
但卻沒有請縣太爺去觀禮,只是單純的告知了此事。
因為縣太爺的這位女兒降生后,劉縣令便來到山蘭縣上任。
自那以后,縣太爺再沒離開過山蘭縣城。
這滿城的活人,都是圈養的牲畜。
依仗槐樹中萬靈血幡的力量,血姑混淆了人們的認知,讓城里的居民甘當牲畜、而且對一切異常無知無覺,開心喜樂幸福的生活下去。
而劉縣令作為城中身份重要的角色,受的洗腦程度和控制程度也最嚴重。
城中的大多數凡人,只是被混淆認知。
劉縣令卻是被血姑所制,與那些妖魔一樣,同樣屈從于血姑的控制。
因此,劉縣令知道的東西比凡人多。
但也因此,無法離開山蘭縣。
他十六年不回家,家中的父母年老去世,都不曾奔喪。妻子更是帶著女兒改嫁他人,多年未有書信來往。
唯有那從未相見過的女兒,每年都會寄來家書。
但空寧打開劉縣令小心珍藏的那個匣子時,卻清楚的看到,越往后,劉縣令女兒寄來的家書便越少。
到最后,更是一年都沒有幾封。
這封通知劉縣令她要成婚的家書之前,最近的一封家書,已經是去年臘月時寄來的了…
看著那珍藏的小匣子中保存得很好、但卻無比毛糙的信紙,空寧心中嘆息。
這些信紙如此毛糙,也不知劉縣令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偷偷看了多少遍。
然而血姑的奴役之下,他卻根本無法回家。縱然思念故鄉親人,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河間府的父母老去、妻子改嫁,女兒成長。
…同樣倒霉的,還有縣太爺的小舅子。
這個跟著姐夫來縣城上任,想要借關系撈一筆的年輕人,就這樣陷在了山蘭縣、同樣十六年不曾回家。
來的時候是風貌正茂的青年,如今卻已三十多歲,孑然一身,連媳婦都沒娶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幫忙收拾姐夫的遺物,回家后向家中早已改嫁的姐姐、侄女說明情況。
劉縣令臨死前的哀求,空寧記得清楚。
但有縣令的小舅子代勞,倒是不需要他親自去了。
隨后空寧去了城外一趟。
徐三小姐的墓,已經從最開始那個簡單的土包,遷到了新的風水寶地。
空寧與婉兒,帶著那掛在后院風干了大半個月的貓妖腦袋,來到了徐三小姐的墓前,將這顆貓妖的腦袋燒成了灰、然后灑進了群山之中。
真正的挫骨揚灰。
雖然徐三小姐已經沒有任何遺憾掛念的去了,但空寧當初承諾過要帶著貓妖腦袋去她墳前祭奠,該走的儀式還是得走一遍。
畢竟這貓妖的腦袋都用石灰處理、掛在屋檐下風干這么久了,不走一下流程實在浪費。
祭奠完徐三小姐,空寧便一個人回到了槐樹巷的家中。
準備收拾東西,明日離開。
屋子里的東西并不多,畢竟他本就只有一個人。
打開衣柜后,除了自己的幾套常服、以及換洗的捕快服外。占多數的,卻是女子的衣裙。
雖然已經洗過了,但這些曾經穿在蘇妍身上的衣裙,卻好似還帶著她的香味。
空寧打開衣柜時,嗅到了淡淡的、熟悉的香味。
動作微微一頓。
最終,這些蘇妍穿過的衣裙、兩人枕過的床單被套,全都被空寧堆在院子里燒了。
這些東西不好分給左鄰右舍,留著卻也不好。
最終,只能燒掉。
下午陽光下的院子里,升起了裊裊黑煙。
站在火堆旁的空寧,望著那火中燃燒的熟悉衣裙,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氣。
表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