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脫》的周期非常短,畫面簡單,故事結構也不復雜,預計在三十天內結束。這片子有昆汀的公司投資,但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合拍片,因為只有褚青一個中國人。
凱耶的拍攝很有特點,在調配時間、場地的基礎上,盡量照顧到演員的情緒連貫。比如說,他不會將一場哭戲,和一場搞笑戲拼在一天。雖然多數演員都能做到,但他覺得這種方法極不友好。
就像今日,白天是褚青和伊娃的獨角戲,晚上是倆人的對手戲,而且情緒沒有太大的轉折感。
理論上,好萊塢實行八小時工作制,但實際操作中,就是個腕大腕小和敬業的問題。劇組的拍攝還算順利,不知不覺天色漸黑,凱耶正想打電話找人,伊娃又搖搖擺擺的出現了。
“托尼,我回了趟酒店,沒耽誤你們吧?”
“那倒沒有,你來的剛好。”
凱耶覺得對方略顯嬌氣,但也不好說什么,畢竟組里的條件很簡陋,連休息的房車都沒有。
伊娃咧開嘴,露出一個特嚇人的笑容,又擰著線條柔順的腰臀湊到某人旁邊。他剛拍完一段過場戲,正坐在角落養神,聽那脆生生的鞋跟點地,閉眼道:“你去哪兒了?”
“回去拿酒。”綠姐搭在扶手上,上身微傾。
他睜開眼,奇道:“莫名其妙的拿什么酒?”
“OH,我可不想喝他們那瓶幾十塊錢的勾兌甜酒!”
綠姐的表情變得很神圣,一本正經道:“你了解我的,唯紅酒和雕塑不可辜負!”
褚青無語,為毛我認識的都是偏執狂?沒錯,紅酒和雕塑是對方的兩大愛好,等同于生命的那種愛好。
晚上有兩場戲,大意是講:麥迪遜對亨利很有好感,倆人便去約會,吃吃飯,喝喝小酒,最后還玩親親。
既然喝酒,就要有實物,她可不想作踐自己的舌頭和味蕾…好吧好吧,他嘆了口氣,問:“那您可以給我瞧瞧么?”
“當然!”
綠姐起身,不一會轉回來,竟然推著一輛小車。車上是個非常精致的冷卻桶,半冰半水,里面斜躺著一瓶葡萄酒。
“呃…”
褚青冒出三條黑線,小心問:“我能拿起來么?”
“不能,它還沒到溫度,要1418度之間才能最充分的散發香氣。”
他縮回手,還能說什么呢,只能伸脖子瞄了一眼,白馬莊園?沒聽過。這貨對紅酒的認識就是拉菲、拉圖、張裕、長城和皇家禮炮。
沒辦法,一個小資,一個土鱉,一個熱情奔放,一個保守謹慎,能湊到一塊也是神奇。
“褚…”
伊娃的感覺很敏銳,察覺出這股微妙的氣氛,忽問:“其實我一直很奇怪,我們怎么會成為朋友的?”
“我比你更奇怪,或許那天晚上你認錯人了?”他攤開手,特無辜的樣子。
“哈,我倒是希望我認錯了!”
綠姐大笑。
老實說啊,一般的餐廳戲,有實地拍,有搭景拍,但倆人真沒見過如此清新脫俗的餐廳戲。
沒有桌椅,沒有食物,沒有背景,沒有鄰桌客人,沒有走來走去的服務生,畫面截到脖子以上…如果不是餐具的分鏡,你真特么以為是兩顆人頭在演戲!
“我當老師的原因很自私,我媽媽以前在史密斯麥迪遜學校教課,我要比她做的更好,更出色。她懷念那時的時光,覺得我不會成為一個好老師…”
伊娃把聲音放柔,輕輕軟軟的說著臺詞,又拿起杯子喝了口紅酒。褚青很仔細的切著一份牛排,不時往那邊瞧上一眼。
“那你的故事呢?”她問。
“我?”
他頓了頓,隱藏在潛意識中的痛苦在蠢蠢欲動,故作輕松道:“我都是,一次只做一件事情…”
“為什么要浪費生命呢,你沒有感興趣的東西么?”
“我每天都在教書啊,你…”
他忽然一抖,分明感到一只腳從桌子底下伸過來,蹭了蹭自己的鞋子。而且那桌子是封閉的,旁人根本看不見。
話說男女之間的那點推拉術,用腳去勾對方的鞋子,正是最能懟死人的大招之一。那股溢出來的騷情勁兒,就像撩了一團火苗,在心里噗哧噗哧的冒騰。
就一個字,癢!
當然了,褚青不認為綠妖精在勾引自己,所以他邊說臺詞,邊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誒,味道還真不錯,即便他這種山炮,也能品出那份華美的質感。
伊娃看他喝了酒,小而嬌俏的眨了眨眼,隨手舉杯,輕輕晃了一下。
凱耶的表情很微妙,直覺告訴他,這倆貨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PY交易。丫暗自撇嘴,揮手道:“準備下一場!”
劇組人員應了聲,各去忙碌。
這兩場夜戲都是棚內搭景,接下來的是:麥迪遜坐在車里向亨利告別,然后接吻。車是道具車,只有一個殼子和兩個座位。這很簡單,真正麻煩的是光線,凱耶對光、色、明、暗的精致要求,足以讓任何一位大師頭疼。
而趁著間歇,褚青和伊娃還坐在餐廳的位置閑聊。
那貨拿著杯子,有點意猶未盡,道:“雖然我不太懂,但這個牌子的酒確實很棒。”
“我收藏了十幾瓶,但你缺少一個讓我割愛的理由。”綠姐開著玩笑。
“沒關系,很快就有了…”
他忽然湊近,低聲說了一句。她眼睛睜大,驚訝道:“你們之前的矛盾不是很大么?”
“誰知道呢?可能是年齡到了,我們講究成家立業,終歸要走到這一步的。”
“呵,那要恭喜你了!”
“叮!”
倆人碰了下杯子。
哼!紅酒有什么好喝的——來自劇組眾多單身狗的冷漠臉。
凱耶那邊調光調了好久,這邊也等了好久,不知不覺,多半瓶紅酒下去,都有了些醉意。伊娃喝得差不多了,忽拽過皮包,翻出一盒女士香煙。
褚青立馬叫道:“喂,別在我面前抽煙!”
“sorry,但我真的很想來一根。”
綠姐很熟練的夾在指間,啪的點著火,深吸了一口。她曉得對方在戒煙,但就是想調戲一下,慢慢貼過去,紅唇微張。
“呼!”
一股薄薄的白色輕霧從嘴里噴出,又在倆人之間繞了一圈。
哎喲!
褚青那個難受啊,瞬間口干舌燥。他強忍著煙癮,從兜里摸出口香糖,咔嘣咔嘣的開始嚼。眼神之純潔,特像一只渴望小魚干的喵。
又等了一會,那瓶酒徹底清空,凱耶總算摧殘完畢。
他親自過來叫人,結果一瞧,好嘛,演員靠酒精來提升情緒,是很常見的事兒,但你們不拍床戲,耍的是哪門子浪?
“拜托!我要不要叫醒酒師過來?你們還能拍戲么?”他蛋疼。
“沒關系,我們沒事。”
“是的,現在剛剛好!”
凱耶沒轍,只得先試一試,就見那倆貨晃晃悠悠的蹭過去,伊娃往車里一坐,褚青戳在外面,倒挺像那么回事。
“你們應該都清楚,不要有任何對話,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你吻了他,就這樣!”他簡單講了一遍,回到自己的座位,示意眾人。
“攝影OK!”
“燈光沒問題!”
一秒鐘…兩秒鐘…五秒鐘…綠姐扶著方向盤一動不動,就傻呵呵的笑。褚青也不提醒,就扒著車窗往里瞅。
“咔!”
凱耶一捂臉,如果有把槍,真想把他們全突突嘍。
那倆貨齊聲道,臉蛋都紅撲撲的,明顯喝好了。人家都算一方名角,在劇組的地位極高,導演固然生氣,也只能道:“你們確定不用休息么?”
“抱歉,托尼,我剛才有點暈,真的沒事!”綠姐喊道。
“OK!OK!我們再來!”
凱耶揉了揉太陽穴,重新開拍。
背景是一塊超大的黑幕,把底色襯得相當夸張,從鏡頭中看去,宛如夜色正濃,一輛車停在路邊。
伊娃坐在車里,燈照著她的臉。不是那種昏沉沉的街燈,而是再強烈數倍,明亮,剔透,清澄澄的光。在這抹光下,那雙綠眼睛斜斜的看向窗外,就像神秘的妖精花園,正對著某個人悄悄綻放。
她忽然撐起身,慢慢的往前探去,經過車窗時,面上有陰影轉瞬而過,隨即,又重新亮了起來。
此刻,鏡頭才往左移動,給到褚青的側臉。
就見伊娃伸出胳膊,手指頭拈著他的西裝領子,一直滑到后頸。緊跟著,那兩瓣紅唇輕輕印在了他的唇上。
褚青閉上眼,一股醇麗的紅酒香混著苦澀的煙草味兒,透過那單薄的唇紋,一點點沁入自己嘴里。
伊娃也閉了眼,感受著這個男人的味道,同樣的紅酒香卻融了清涼的薄荷,讓人迷醉又保持克制。
一吻就好,倆人卻越來越重,諸般滋味在唇間婉轉纏綿,直到快無法呼吸,才緩緩分開。
“咔!完美!”
凱耶喊停,同時愈發確定:說你倆沒一腿,誰特么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