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嘩!”
雨勢未歇,似要一夜將京城澆個通透,地面水氣迷漫,一輛輛銹住的鐵積木整齊的碼滿了四排車道。
褚青把著方向盤,絲毫不見緩解的大堵車正慢慢消磨他的耐心,那刮楞刮楞的雨刷器也似變得煩躁。
小初懶懶的靠了一會兒,忽然坐起按開了收音機,調到交通臺的路況播報:
“三環大道西湖立交段嚴重積水,交通極其擁堵;人民路與白洲路交界處積水嚴重,車輛無法通行;平安大道西行銀環立交橋底積水,僅一車道可通行…”
一聽這個,倆人微微皺眉,人民路與白洲路那段是回小初家的必經之地。既然廣播說無法通行,那情況必然十分惡劣。
“怎么辦啊?”
她默然半響,不禁轉頭瞧向旁邊。
“先,先開吧,過會兒再看看。”他不太確定的樣子,所謂天災人禍,誰也沒啥辦法。
一時有些沉默,過了兩分鐘,褚青才沒話找話的問:“你冷么?”
“還行。”
她雙臂環抱,身子微綣,好看的手指頭在雪白的肩袖上輕輕一劃。
“來,穿我這個!”
他又不是注孤生,連忙脫下外套,遞了過去。
小初抿了抿嘴,也不矯情的穿好。她體形偏瘦,那外套很是寬大,罩在身上卻像件古怪的風衣。
“呵…”
他瞧著可愛,笑道:“哎,我說你都27了,怎么沒想找個男朋友呢?”
“27就得找男朋友么?”她沒好氣道。
“那你家里不著急啊?”
“我要是在老家當幼師,沒準連孩子都有了,可我現在不是演員么?”
她一扯衣服兩邊,緊緊裹住胸前,又小聲嘟囔一句:“裝什么傻啊!”
“你說啥?”他沒聽清。
“沒事兒!哎,動了!動了!”她一指前面。
褚青反應很快,腳踩油門。瞬間滑出數米,可緊跟著,車流又緩住,以龜速爬行。這種是最討厭的。就像只大青蟲似的,一故涌一故涌的往前蹭地皮兒。
倆人都以為路況好轉,結果費勁巴拉的爬出去一個街口,又特么堵住了。這次更嚴重,那車堆的簡直一眼望不到頭。
“艸!”
丫終于忍不住罵了一聲。愁道:“半夜咱倆也到不了!”
“坐地鐵呢?”她提議。
“附近沒有地鐵站啊!”
于是又沉默,其實褚青倒有個主意,但感覺不太合適,便憋著沒說。倆人繼續坐等,約莫十幾分鐘后,忽聽“咚咚咚”的敲窗聲。
小初一怔,稍稍降下車窗,只見一位穿著輔警制服的哥們戳在外面,喊道:“你們去哪兒啊?”
“豐臺那邊!”
“那邊全淹了,根本過不去。有地方去就換個吧!”
輔警連連擺手,正要往后面走,褚青又喊住:“大哥,柳青北里能走么?”
“那邊不清楚,不過距離不遠,你倆走都比這快啊!”那哥們說完,就跑向下一輛車。
而這兩個貨,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誰也不開口。好半天。小初才眨了眨眼睛,道:“你別看我,我聽你的。”
“呃…”
他覺得很尷尬,支吾道:“要不。要不到我家對付一宿?”
“好啊!”她的嘴唇又彎起了那抹弧度。
褚青卻不再言語,集中精神往前蹭,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拐進了一條岔道。還沒等高興,就見前面的小巷子已經悲傷成河,一輛苦逼的SUV正宛在水中央。
“臥槽!”
他使勁拍了下方向盤。心情妥妥的。
“還有多遠啊?”她問。
“不到兩站地。”
“那咱們走吧,別在這耗著了。”她倒是爽利。
“也成!”
他緩緩停在路邊,先拿傘下車,繞到副駕駛位。車門一開,小初就覺得大雨傾盆,眼前模糊,那“嘩嘩嘩”的擊打聲似要把自己震碎。
下一秒,忽而周遭悄靜,頭頂撐起了一片晴空。
“過來點!”
褚青左手僵了一秒鐘,才摟住她的肩膀,同時傘尖傾斜,將倆人的身子全部罩住。
“往哪兒走啊?”
小初縮著身子,卻是在笑,聲音穿透了層層雨幕,顯得清脆跳動。
“這邊!”
他辨認了下方向,抄了最近的小路。
大雨滂沱,天地昏暗,高樓、矮房、街燈、車輛以及屋子里的看雨人,都似消失不見,只有連成線的雨絲沖刷著這個城市。
小初低著頭,看不到前方,只見得自己和他的鞋子。
白色的休閑鞋和黑色的皮鞋,一步一步踩過石階,方磚,泥濘,透明的水氣在腳邊縈繞不散。
風雨同路,那傘下有個世界。
“快進來!”
褚青急忙忙的開門,又急忙忙的把她讓進屋,才連喘帶咳的呼出一口氣。
“瞧你!”
小初抿著嘴,直接扯掉襪子,光腳穿上拖鞋。由于罩著外套,里面的白襯衫并未沾水,也沒神馬蛋疼的若隱若現。
“你先洗個澡吧,我做點吃的。”
他一件單衣走了一路,早冷的不行,進臥室左翻右找,方拎出一套媳婦兒的家居服,道:“給你這個,她沒怎么穿。”
姑娘抱在手里,彎著眼睛問:“你不洗么?”
“呃,我,我擦擦就行!”
目光忽地一碰,他趕緊扭過頭,把對方攆進浴室。自己又擦身換衣,迅速拾掇完畢。
七點鐘出公司,現在是十點半,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褚青來不及做正餐,便準備炒兩盤揚州炒飯,外加一大碗菠菜湯。
切完黃瓜切胡蘿卜,切完胡蘿卜切肉丁,待熱油起鍋,他邊炒邊出神:帶小初回來,自己知道不妥,可實在沒辦法,總不能讓人家去開房…
而與此同時,浴室內。
小初站在鏡前,慢慢解開了胸罩扣子,隨手搭在一旁,接著彎腰,手指頭勾住白色內褲的兩邊,往下一褪。
那鏡中的身體依然年輕,膚色雖有些黯淡,卻緊致光滑。修長的頸骨,順著結節分明的脊椎滑下,支連著消瘦的胳膊和細腰。
小腿稍短,但與大腿的美好線條相接,又延至纖細的腳踝…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不禁恍惚了片刻,方按下開關。
“嘩嘩!”
水溫很高,不多時便熱氣氤氳。
她仰著頭,一道道水流從臉頰劃到下巴,到鎖骨,在胸前堅挺的一轉,再次而下,最終包裹住小巧的腳趾。
二十分鐘后,她走出浴室,用大毛巾揉著長發。褚青剛好把飯菜擺上,笑道:“你還別說,穿著挺合身的。”
“女生穿家居服都合身。”
她普及了一項常識,又瞧了瞧飯菜,故意挑刺兒:“我好容易來一趟,就吃這個?”
“先湊合一頓,明天給你做好吃的。”
他真是餓了,顧不上對方,抄起勺子就是一大口。
小初也喝了兩口湯,看他全身還似帶著潮氣,便道:“哥,你一會洗個澡吧,感冒了怎么辦?”
“沒事,我都干了!”
“得了!”
她翻了個白眼,瞬間揭穿:“咱倆都認識這么多年了,你跟我害羞個什么勁兒?”
“呃…”
褚青扒拉著飯,含糊道:“吃完再洗,吃完再洗。”
小初的飯量明顯不大,吃一半就飽了,丫已經消滅了自己那份,還眼巴巴的瞅著剩下那半盤。
“你要不嫌我有口水,就給你。”她把盤子推過去。
“不用了,八分飽正好。”他拍了拍肚子,各種姿態強撐。
“噗哧!”
小初忍不住一樂,頓了頓,忽問:“哥,你還記著那年下雪么?”
“哪年啊?”他只好哧溜哧溜的喝著湯。
“就是你來中戲代課,大雪!”她重重的咬著這倆字。
“哦,想起來了,怎么了?”
“你那天不是送我回家么?咱倆走到一條小巷子,那地面特別濘,特別窄,有輛吉普車過去,你一拉我,然后自己衣服就臟了。我讓你上去洗洗,你說不用。”
九年時間,雪,小巷,汽車,第一次碰觸,她連那天的迷蒙街燈都記得清清楚楚,笑道:“誰知道今天下雨,你就把我拐你家來了…”
褚青卻有些懵逼,這笑點在哪兒呢?
倆人聊了一會,小初收拾桌子,他去客房給臥被鋪床,又耐不住身上難受,還是去沖了個澡。
出來時,見姑娘正窩在沙發上發呆,便問:“你困么?不困就看會兒電視。”
“呃,看會兒也行,你看么?”她似乎緩過神。
“我有點困了。”
“哦,那我,我也睡了。”她又站起身。
褚青覺得她頗為古怪,擺了擺手,道:“那你早點睡,晚安!”
話落,他自顧自的閃進臥室,大被一掀,舒舒服服的躺下。這會已將近十二點,外面雨聲漸歇,范小爺沒發來短信,或許拍戲正忙。
今兒的經歷非常糟心,幸好終將過去。他鼓搗了會手機,困意愈濃,臨睡前瞧了一眼,客廳居然還亮著燈,細細的透過門底縫隙。
“這丫頭,精神倒足!”
他喃喃自語,不知不覺的合上眼。約莫過了幾分鐘,就聽門外啪的一聲,似在關燈,緊跟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