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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盲山

  大學畢業生白雪梅跟著兩個“藥材商人”去山里收藥,次日,她在一農戶家醒來,身上的錢和證件消失不見。

  這戶人家花了7000塊錢買她做兒媳,而這7000塊錢,那個40多歲的老光棍足足攢了十幾年。

  《盲山》的開篇非常簡潔、平淡,沒有音樂鋪墊,鏡頭一如既往的樸素,像紀錄片一樣透著股冷峻和堅硬。

  這是李揚的一貫態度,他不喜歡用太多情感來包裹電影,當畫面沉靜下去,里面的熱度自然會迸發出來。

  拍《盲井》的時候,他被褚青干涉太多,此番終于如愿。

  24日上午,數百人的影廳座無虛席。西方觀眾對拐賣婦女的題材感到很新奇,不過十分鐘后,他們卻發現自己不忍看的。

  白雪梅被綁在屋子里,“丈夫”黃德貴請鄉親們在屋外喝酒,他連敬酒詞都這么說的:“誰不喝完這酒,誰就一輩子打光棍,兒子孫子也打光棍,下輩子還是打光棍!”

  更怕的是,還有幾個孩子湊在窗口,看著正在炕上掙扎的白雪梅。

  頭幾天晚上,白雪梅把矮小的黃德貴趕出了門,男人沒能弄成。這讓他在村里抬不起頭,甚至面相忠厚的老父親也斥責“你還搞不定一個女人!”

  于是當天,老父和老母幫忙按住了白雪梅,讓兒子去弄。弄完之后,黃德貴喜滋滋的坐到父親旁邊,老父還贊許的遞了一支煙。

  雖然老母親明白這事情不對,但她更曉得7000塊錢不能白花。

  法律和道德在他們心中不值一文,他們有自己的道理,有自己的底氣,就像黃德貴嚷嚷的那句:“坐球牢,誰家娶媳婦不花錢!”

  全場無聲,不得不說,李揚抓的非常精準。你曉得那些農民是文盲,是法盲。可還是會產生抑制不住的憤怒。

  接下來,在村小學當老師的黃德誠出場,他是黃德貴的表弟,為數不多的文化人。他給白雪梅送去幾本雜志解悶。并看上去很關心這個嫂子。

  觀眾期待著會有所轉機,但不久之后,黃德誠就以搭救的名義弄了白雪梅的身子。他比村民多出的那點知識,全被用在了更加無恥的行徑上。

  不僅如此,片中接連出現了許多貌似善良的人。比如收稅員和郵遞員。

  收稅員看看拍窗戶呼救的雪梅說,“這是家里事兒,我們管不了”,轉頭又拿了黃德貴的各種雜稅,說老哥你艷福不淺。

  郵遞員對誰的態度都一樣客氣,他收下黃德貴給的老母雞,然后把雪梅的求助信交給對方。黃德貴說麻煩你了,他說你也不容易。

  后來,白雪梅終于用自己的身體做本錢,向小賣部老板換五十塊錢。老板跟他還價到四十,她拿了錢,但還是沒跑走。

  她一次次的逃命,觀眾一次次的期待,而這種期待,終究又被一次次的毀掉。

  即便警察來了,拿出槍,也沒辦法擋住村民的圍攻。黃德貴兇悍地讓警察拿槍抵著自己,不斷叫囂“朝這打!朝這打!”

  影片最后,雪梅的爸爸找到這里。結果被黃德貴痛打。白雪梅終于拿起了菜刀,向黃德貴砍了下去。

  下一秒,黑屏,結束。

  “呼…”

  約莫過了半分鐘。鞏麗才從窒息的狀態中恢復,長長吐出一口氣。再看看周圍,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壓抑,似心口堵得發慌。

  直到主持人上臺活躍氣氛,李揚等人揮手致意時,大家才爆發出強烈的掌聲和歡呼。隨后是媒體采訪和觀眾問答。李揚先談了談自己的拍攝初衷和過程:

  “我一直覺得漢字很偉大,你看‘盲’這個字,它不是說眼睛瞎了,而是說眼睛死了,這是兩種概念。為什么一個女人被賣到一個地方,大家都知道,但她就是逃不出來。電影是探討這個問題的,探討那些看客。”

  “去年我到金堂、中江采訪,那里是婦女拐賣多發區。過去一些解救行動是收費的,每個人要12001500塊,但部門不能收費,都是以這些協警名義收。”

  “那些曾被拐賣的婦女通常不愿意受訪…救回來的,大多不想回家,因為這事很丟人,連家里都看不起。有的外出打工,有的甚至又回去了,反正也嫁不出去。”

  大家都有點傻,沒想到現實比電影更殘酷,以至于呈現出很古怪的場面,沒有熱鬧的交流氣氛,只是冷靜而克制的一問一答。

  “《盲井》我們都知道,至今沒有獲得公映許可,那《盲山》會不會重蹈覆轍?”一位國外的記者問道。

  “其實來戛納之前,《盲山》已經通過了電影局審查。”

  李揚斟酌了一下,繼續道:“我覺得現在的體制,要比以前進步一些,至少可以互相交流,而不是單純的命令你。比如有好幾處,他們讓我修改,我說不能改,原因是什么什么…他們就說,哦,那就不改了。”

  “如果《盲山》可以公映,你對它的票房有期待么?”另一個國內的記者問。

  “呃,肯定是有,但我也知道不會很高。我在陜南縣城拍戲的時候,就去過一家音像店,我問賣過《盲井》沒有。老板說賣過,特別火,能有上千張。我當時又愛又恨啊,恨的是我們褚老板一分錢沒拿到,愛的是群眾基礎打下了。”

  “哈哈!”

  大家總算笑了笑,跟著,南都的方依敏站起來,問了個挺實際的問題:

  “《盲山》的主題很殘酷,你擔心落入‘拿家丑給外人看’的這種輿論窠臼么?”

  “哦不,我一點都不擔心。”

  李揚倒是理直氣壯,笑道:“如果大家認為中國人在外國的形象不好,都是中國電影揭露的,那未免夸大它的作用了。可能是因為我們不自信,自己電影里說點什么就緊張。”

  最后,《綜藝》的記者收尾,問道:“這次褚沒有擔當主演,你覺得有遺憾么?”

  李揚瞄了眼褚青,開玩笑道:“我覺得他不當主角的時候,還是個非常棒的老板!”

  “李揚再一次展示了他是一位制造銀幕張力的電影大師。”——《銀幕》

  “這是部沒有出口的電影,影片的結尾很成功,驟然、驚人、強烈。”——《綜藝》

  “這部影片在技術和藝術上或許存在問題,比如沒有對劇情進行更縝密的組織,看上去有些松散和不牢靠,也沒有《盲井》那種壓抑氛圍的營造。但單單這部電影拿出來,已經太能說明問題,太能表現出導演那顆關注世界角落的心。”——《舊京報》

  《盲山》獲得了媒體和觀眾的交口稱贊,每一場放映都會引來熱烈致敬。

  當然了,國內的報道還要收斂一些,只字不提影片的詳細內容和海外版結局。他們對褚青授勛的新聞更感興趣,因為足夠安全。

  與之相比,刁亦南和《夜車》就苦逼太多,在悄無聲息中結束了戛納首映。

  總的來講,三部電影成功了兩部,概率極高,已經有不少片商來詢問《午夜之吻》和《盲山》的版權情況。

  有褚青和丹斯切爾在,《午夜之吻》在法國甚至歐洲的成績可以預料。北美方面卻困難了點,只有一家小公司誠意很足,最終拿走了美國發行權。

  《盲山》要熱門的多,MK2、百代和高蒙三家競爭。

  此次戛納之行,算是褚青最短暫和最忙碌的一次。轉眼到了25號,他終于能夠坐下來,約徐老怪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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