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每個人都做過那么一次荊軻,在自己的易水河邊,只不過有人去刺了秦,有人去跳了河。√∟小,..o
樓燁盡量讓自己顯得悲壯一些,似要完成一項千古偉業,而不是滑稽的自溺——雖然都是個死。
不同于《天狗》的大團隊,《頤和園》可憐的讓人心酸,樓燁,奈安,郭曉東,郝蕾,僅此而已。當然,他見到老朋友的時候還是露出了diǎn笑容。
“怎么樣?”褚青進門就問。
“上午又拒審了。”他搖了搖頭。
“拒審?”
“就是拒絕審查,沒法審查,他們怕的連句評語都不肯給…周健冬知道吧?”
“知道。”
“他出來跟我談的,說片子有技術問題,不合格。我問是什么技術問題,他說看不清。”
樓燁學著當時的情景,揮著雙手道:“我說看不清就行了,什么叫怎么個看不清呢?我還跟你說細節,哪幾分幾秒看不清么?看都看不了的片子,我們怎么做審查決定呢?電影本來是要看畫面的,你拍的畫面都不清楚,我們怎么做審查決定呢?我們怎么做審查決定呢?”
他就像個孤獨的小丑一樣,惟妙惟肖的模仿著,從高聲到低喃,從手舞足蹈到心灰意冷。這意味著,《頤和園》徹底淪為了地下電影,而等待的判決,只能是封殺。
曾幾何時,褚青跟賈璋柯、顧正喝酒閑談,一起罵了三聲艸!艸!艸!如今,他卻只張了張嘴,吐不出半個字。
因為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從伙伴,變成了新電影制度下的既得利益者。比如《天下無賊》,那正是日趨繁榮的市場帶回來的投資利潤;再比如《天狗》。在政策未放開之前,絕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送來參展。
有那么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很背叛,所以也低著頭,默不作聲。
“青子,你不同,你是個演員。”
樓燁似察覺到褚青的情緒,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我們都熱愛電影,這就可以了。哦對了,我們的排片很靠前,明天就公映了,你不要過來。”
“我…”他猛地抬頭。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兒,現在國內都很敏感,別擔心,我應付得了。”
樓燁diǎn了根煙。靠在了沙發上,就如鹿特丹那時的樣子。
18日,《頤和園》公映。
八百人的大廳里,見不到一名國內記者。全被海外和港臺的媒體占領。由于片子的尺度實在是太太太大,不僅上下全露,而且鏡頭超多,使得見多識廣的歐美媒體也吃了一驚。
觀眾態度則呈兩極分化。80的人覺得很一般,看到的只是情欲吶喊,沒有任何關于靈魂的東西。20的人很喜歡。說導演傳達了詩意般的自由,為多年難得一見的好作品。
褚青沒去參加首映式,所以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他只是從過后的評論中,才獲悉了一些東西。
《銀幕》將其稱之為政治情色電影,那些性愛場景就是一場迷你革命:大膽而突破,卷入其中的角色也更加悲慘,甚至超過了綠妖精的《戲夢巴黎》。
這些描述很抽象,他不便理解,不過最后,該影評人又引用了一段《搏擊會》里的經典臺詞來做總結:
“我們是被歷史遺忘的一代,沒有目的、沒有地位、沒有戰爭、沒有經濟恐慌,我們的大戰都是心靈之戰,我們的恐慌只是我們的生活,我們從小看電視,希望有一天會成為富翁、明星或搖滾巨星,但是,我們不會,那是我們漸漸面對的現實…我們都在麻木地飾演自己的社會角色,忠誠地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而事實上大多數人都無法理解自己所為之奮斗的目標究竟是什么——上學、工作、戀愛、結婚、生子、生老病死,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你跟其他生物同樣都是有機物,我們只是來世界走一遭罷了,和其他生物沒有兩樣。”
褚青一下子就懂了,《頤和園》大概講了怎么樣的故事。
“《鬼子來了》到現在已經7年了,復出第一部卻是給他拍片,你怎么想的呢?”
酒店庭外,白色圍欄,背靠大海,一個女記者正在逼問姜聞。
“是啊,我怎么想的呢?”
老姜不想答,開始滿嘴糊弄。
那記者居然沒卡殼,繼續問:“對嘛,你怎么想的嘛?”
“我也在問這個問題,我每天都給自己提很多問題,但回答不了。”
“你最近會問自己什么問題?”
“特無聊,你不會有興趣的。”
“我很想知道,不如你就告訴我,今天問了自己什么問題吧?”
呦嗬!
老姜眨巴了下小眼睛,這姑娘不錯誒!
這貨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省事兒,便接著剛才的話題聊:“其實我是拒絕的,可架不住那孫子哭天喊地的求我,我這人哪兒都好,就是心軟,你看看,把自己砸里了!”
褚青真想踹丫一腳,你特么要不要臉啊?
好死不死的,那記者又轉頭問:“是這樣么?”
“呃,對。我當時說,這么多年沒求過你啥事,你就當幫我一回。”他還真否認不了。
接著,姑娘又問了幾個問題,尺度把握的相當好,老姜也聊得很嗨皮。
這記者叫方依敏,南都的,參加過褚青被黑事件的發布會。由于元蕾跑去《南方周末》玩了,南都便開始培養繼任者,她的職業素質跟元蕾不相上下,但顏值更高。
電影節開幕三天了,她是僅有的于重圍中攫取獨家的猛人。你想啊,老姜加老褚,就特么跟兩尊門神似的,能把那些記者一個個噎死!
不是故意裝逼,而是天賦屬性,沒辦法。
話說由于去年戛納的作風過于保守,競賽單元中全是安全牌的大師,以至被噴了三個月。今年自然又轉變風向,只有意大利的莫瑞提、西班牙的阿莫多瓦、英國的肯洛奇以及瑞典的卡瑞斯馬基四位,再加上算半個大師的姜聞,其他導演全是新丁。
不過他們也是純種血統,要么拿過金攝影機獎,要么參加過戛納的各種訓練營和學生競賽,苦逼的麻瓜只能去死。
而這幾天,褚青一直在酒會和活動中奔走,只抽空看了阿莫多瓦的《回歸》,他挺喜歡佩內洛普克魯茲的。
范小爺更忙,四天站了九場,光禮服就換了五套,胸都擠大了一圈。
兩口子同時參加影展,居然白天黑天的見不著面,往往你睡了,我還沒回來,我醒了,你已出門工作。
幸好,在21號這天,倆人短暫合體了一把。
這是個稍顯簡陋的頒獎儀式,出席的嘉賓卻個個牛掰,包括影展主席雅各布在內的一票大咖,以及評審團成員。
老王仍然戴著墨鏡,顛顛上前,法國文化部長德瓦布爾給他別上了一枚“法蘭西共和國文學藝術騎士勛章”。
這東西誕生于1957年,用來表彰那些國際友人的,分為司令、軍官、騎士三個級別。不值錢,一批發就好幾打,但好歹是個國家榮譽。
老王受勛后,正兒八經的以普通話、粵語及英語表達了感謝,說四年前《花樣年華》參展時,大會就想頒給他,可惜當時太忙,這次終獲殊榮,感動之余也十分高興巴拉巴拉。
“嘖嘖!”
范小爺瞅著特羨慕,捅了捅老公,低聲問:“哎,你啥時候也拿一個回來?”
“你以為大白菜呢?”
“老賈都能拿,你怎么的?”她伸手就要掐。
“嗯嗯,我盡量!我盡量!”他馬上認慫。
范小爺瞄了瞄四周,又嘟囔道:“我告訴你啊,周遜就要來了,林佳欣也要來了,你給我放老實diǎn!”
(小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