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辦學引來了不少爭議,有教育專家還是文化人之類的東西,迫不及待的跳出來開噴。范小爺一概不理,反倒在幾次活動中,堂而皇之的對鏡頭打起了廣告。
別的不說,光是“褚先生一定會保證課時”這句,便可吸引大量粉絲入坑。
她最近特忙,除了學校宣傳,還得掌控公司的改革發展。因為隨著業務的逐漸開拓,高層們忽然發現,擦!原來藝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憑白把資源拱手相讓。
旗下現在有雙丑雙旦,除了張婧初的包裝定位很明確之外,剩下三人都比較模糊,不管電影電視劇,是好作品就接。
小初在《玉戰士》里打了回醬油,就被爾東升找去拍《門徒》。這片子從頭到腳都是熟人,監制是陳可辛,主演是吳彥組、古添樂,還有劉德樺。
照例是中港合拍片,不過與其他人不同,小寶哥是很愿意相信內地演員,并且能夠給予他們空間的一位導演。所以,公司也非常放心把小初派出去。
她在里邊演一個吸毒者,從未體驗過的感受。出于對她戲瘋子屬性的擔憂,范小爺是千叮萬囑,可別腦袋一抽就親身嘗試嘗試。
寧小財搞定《武林外傳》后,抽空又寫了個電影劇本,叫《大電影之數百億》。導演阿甘很喜歡黃勃,便把他找去當男二號,原本還想忽悠金主投錢來著,可范小爺一瞧,劇本太不可控,直接pass掉了。
至于汪寶強,拍完《士兵突擊》一直閑著,他這形象就相當于特型演員,輕易不敢扔。可人家也有追求,掏錢報名了老板的專修學校,想正兒八經的學學表演。
這四位,如果說公司開發的資源有百分之百,他們頂多占了百分之四十到五十。以至于幾次會議之后,全體決定,再簽數名有商業潛質的年輕藝人。
簡單講,就是偶像。
2月14日,褚青終于返回京城。這天剛好是《芳香之旅》上映,虧得不是自己投資,能舒舒服服的在家休息。
話說國內的電影市場,要比去年更加繁榮,頗呈百花齊放之勢。影迷們掰著手指頭數:《滿城盡帶黃金甲》、《夜宴》、《霍元甲》,妥妥排在期待榜前三。更別提次一級的《寶貝計劃》、《墨攻》,以及引進片《金剛》和《碟中諜3》了。
而就在這一票大咖中間,那塊石頭已然蓄勢待發。
“啥?又讓你演變態啊?”
范小爺一驚一乍的叫道,手里的碗也跟著抖了兩下,里面那大骨頭湯油亮亮的晃來晃去。
“演就演唄,欠了那么大的人情。”
褚青夾滿一筷子酸菜,全塞進嘴里,燙得呼呼直喘,兩秒鐘后,胃里涌出一股強烈的滿足感…這特么才叫吃飯呢!
“嘖嘖,真可憐。”
她邊啃著大骨頭,邊表示同情,渾然不顧自己的食物來源于對方。
他瞧媳婦兒正嘬著一塊圓骨,瞬間腸胃翻涌,強忍下去,方擺手道:“算了,吃飯!”
范小爺:“╰( ̄▽ ̄)╮”
一個沒得吃,一個吃不著,倆人都憋得難受,痛痛快快的干了一頓。
飯后,褚青麻利的收拾桌子,攏著四個盤子三個碗,嘩啦扔在水池里,又擰開熱水,倒點洗潔精,忽然動作一停。
就見兩只白嫩嫩的小手緩緩滑過他的腰,在腹前緊扣,隨即,那個軟軟的小胖子就貼在了背后。
“干嘛啊,我洗碗呢。”他笑道。
“想你了…”
后面傳來一聲呢喃。
“喲,吃的時候不想,吃完了才想?”他架著兩條胳膊,費勁的抹著油漬。
“那總比吃的時候想,吃完了不想好。”
“呃,也對!”
他琢磨了琢磨,承認有道理。
倆人就保持這種羞恥的姿勢,直到碗盤干凈。范小爺總算放開他,顛顛的拿了個大蘋果,熟練削皮。
在吃東西這件事上,削水果是她唯一能幫得上忙的。
“唉,還是家好啊!”
褚青舒舒服服的靠在沙發上,兩條大長腿盡情伸展,頓覺人生圓滿。
“德行!”
范小爺打開電視,也舒舒服服的往他身上一歪,不時喂他一塊。
兩口子吃飽喝足,聊天打屁,看著沒營養的劇集,宛如白頭偕老。待到廣告時間,她才猛地想起來,道:“哎哥哥,李昱想找我拍部戲。”
“什么戲?”
“就是一個打工妹,然后被強奸了,把那孩子賣了十二萬,最后自己帶著孩子和錢跑了!”范小爺的概括能力簡直人神共憤。
褚青咧了咧嘴,蒙逼道:“有劇本么?”
“有!”
她起身摸出一個復印版,道:“我讓李昱拿回去改了。”
“嗯,我先瞅瞅。”
他很快掃了個大概,道:“一般吧,改也沒什么戲,這題材就不行。人家都是政治、文化、經濟沖突之下的人性觀,就咱們,天下太平的家庭倫理。”
“得了,別拽了,你說我接不接啊?”
“呃,你自己定吧,練練手也行,這角色還可以。”
“哦。”
范小爺收好劇本,站在沙發旁瞧了瞧他,忽地拉起老公的手,哼唧了一聲:
“哥哥!”
“干嘛啊?”
“哥哥…”
她又叫,像極了一枝粉膩嬌醉的桃花瓣在顫動。
“你讓我歇一晚上,明天行不行?”他頭痛。
“不行!”她撅嘴。
褚青投降,隨手關了電視,正要跟她回屋交糧。不負眾望的,那破手機又開始倍兒巴亂蹦。
他返身接聽,說了幾句便掛斷,喊道:“寶寶,我得出去一趟!”
“誰啊?”
丫頭在床上應道,沒大動肝火,這么多年早被晃點慣了。
“樓燁,不知道什么事。”
“那你還回來么?”
“看看吧,不回來給你打電話。”
“哦,過了十二點我可不鎖門啊,誰愛進誰進!”
“沒別的事,就是想找你喝酒。”
這是樓燁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
“《頤和園》完了!”
這是第二句。
當褚青趕到小飯館的時候,樓燁已經坐在那里,桌上撂著兩只空酒瓶,沒菜。棚頂的吊燈昏黃,墻皮漆黑,棉布簾子也不太嚴實,嗖嗖的往里灌風。
“哥,你想喝上我哪兒喝去,在這干嘛呢?”他見對方搖搖墜墜的,連忙過去扶。
“不,不用,這就挺好!”
樓燁的酒量略差,加上心情抑郁,不覺有了絲醉意。褚青沒辦法,只好道:“那咱叫幾個菜,別喝涼的。”
說著,他喚過服務員,點了個鍋仔和兩道炒菜,酒也換成了38度的綿竹大曲。那服務員的表情極其驚悚,想問又不敢問,糾糾結結的退下。
虧得店內沒別的客人,否則肯定騷亂。
而此時,他才接過話頭,道:“你剛才說什么,怎么就完了?”
“后期做完了…”
嗨,他松了口氣,可下一秒,樓燁又道:“也特么快完了!”
“我把《頤和園》送去審查了,沒過,我打算再送。”
“我知道,它過不了。”
“我知道,它不能上映。”
“我知道,他們會用一個特可笑的理由斃掉那部電影。但我也沒辦法,我干活的時候老是忘了那些東西,這個你能拍,那個你不能拍…”
褚青默默聽著,連菜端上來了都沒動。
當初,一群朋友就勸過樓燁,沒聽,如今也不是在后悔,是憋著,是壓著,是忍著,是最極限的跟老朋友聊一聊。
那片子他知道,有青春,有騷動,有裸體,有反思…但這都不重要,最嚇人的是,里面還有八九。
你以為《藍宇》被禁,真是因為同性戀么?不就是稍稍提了幾筆大廣場么?更別說《頤和園》這種明目張膽的描繪。
其實整個第六代,賈璋柯妥協過,王曉帥妥協過,張園直接墮落,管琥游走在商業與文藝之間,只有樓燁,這個黑黑瘦瘦的小個子!
直到十年后,仍然死倔死倔的挺在自認為有價值、有靈魂的電影廢土上。他不一定正確,但一定值得敬佩。
樓燁一盅一盅的喝著酒,偶爾夾口菜,強大的自制力仍然掌控著頭腦的思維,道:
“我以自由的表達方式進行我的電影工作,卻被首先理解為對禁止的反抗。這就是我們的現實,我們必須無條件接受對我們每個人的各種分類、定位和命名,無一幸免。”
“我不希望我面對的事情,是以后20歲的導演還要面對的。他們拍第一部第二部影片的時候,應該比我們要好。”
他保持著慣有的說話口吻,深刻,矯情,褚青沒有笑,甚至不敢喝酒,免得兩個人都醉倒。
在這樣的夜里,被老朋友叫出來,除了同喜同悲,還能干什么呢?
“以前禁止的時候,我們最自由,現在審查放寬了,我們反倒被束縛了,真諷刺。”
樓燁拈起酒盅,在眼前晃來晃去,語帶感傷:“我還是覺得那會兒最好。”
“呵,我也覺得那會兒最好。”
褚青低聲應了句,似說給對方,又似說給自己。
一頓飯吃了許久,飯館都臨近打烊,酒喝了半瓶,菜剩下大半。他知會了媳婦兒一聲,便扶著樓燁出門,外面夜色無邊,路途未盡。
樓燁靠在他身上,醉意朦朧:
“青子,我想《蘇州河》啊,那時的愛情真好…就像風一樣突然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