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武林外傳》的播出檔期,央視專門組織了一輪專家審片會,爭論激烈。
反對方的意見是,作為國內說一不二的傳媒巨頭,從來沒有為這種帶有惡搞成分的古裝喜劇開過綠燈,而劇中對社會現象的各種影射,也可能被某些人刻意解讀。
但贊成方的觀點更實際,現在地方衛視迅猛崛起,尤其電視劇這一塊,以湘、浙、蘇為首已形成逼宮之勢。如果再守著偉光正的老路子,收視率妥妥撲街。
所以,領導難得大膽了一回,不僅把《武林外傳》頂上了開年大戲,而且是八套的黃金檔。當消息傳回公司,一片歡騰,褚青也松了口氣,還真怕出什么變故。
跟原版的冷冷清清不同,王姐立刻聯系媒體,宣傳計劃全面啟動。還有范小爺的博客,早早寫好了預告:《武林外傳》將于2006年1月2日,央視首播!
而另一方面,公司還有《我們倆》、《紅顏》、《瘋狂的石頭》、《男人上路》和《綠草地》,五部電影等著國內發行。
《我們倆》尚好,憑著東京和金雞獎的光,有不少影院愿意合作。《紅顏》也算湊合,起碼能正式公映,《男人上路》和《綠草地》就苦逼了點,沒人肯給機會。
公司打算再爭取一下,倘若實在不行,只能賣給電影頻道了。
這里面,《瘋狂的石頭》自然是重中之重,幾位高管一并出馬,各處接洽,就為了拿下明年的暑期檔。
轉眼到了12月初,寒冬。
范小爺的《墨攻》已經殺青,唱片的推廣同樣結束,正處于休息階段。褚青和姜聞的《天狗》,仍在吵吵嚷嚷中緩慢進行。
以倆人在歐洲的名氣。再度聯手必然吸引了諸多關注。柏林、威尼斯、戛納三大展的藝術總監,接連發來紅函,邀請《天狗》參加明年的電影節。
這倆貨一一回復,連措辭都沒差,大意是:我們也特么不知道啥時候完事,趕上哪撥算哪撥吧!
香港,機場。
褚青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媳婦兒,大步走出通道。范小爺戴墨鏡,裹圍巾。依舊捂得嚴嚴實實。
雖然有不少乘客認出,倒不像國內那般喊叫,頂多拿手機跟著拍幾張照。而兩口子到了路邊,關金鵬立刻迎了過來,老朋友緊緊抱了抱,確實好久沒見。
隨即,仨人上車,阿關邊開邊道:“你們先到酒店歇一歇,我約了下午。那個陳醫生是香港最有名的。挽救了不少感情破裂…”
他說著,忽然覺得不妥,頓時改口問:“你們什么時候走?”
“我們呆個兩三天吧,還想逛一逛。”褚青道。
“那最好了。這邊很多老友都蠻想你的。”
“呵,我也挺想你們的。”
他望著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建筑,行人。只感覺變化頗大。不是樣子,而是這座城市的精神氣兒,似乎正一點點的衰敗。
想當初。自己初來乍到,那些前輩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現在呢,電影人幾乎集體北上,只余下老杜、陳果幾位還在落寞堅守。
車子前行,他和阿關聊了一路,范小爺始終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褚青察覺到她的情緒,輕輕握著的手掌心,不由加重了幾分。
很快,幾人到了酒店,關金鵬告辭。
兩口子進了房間,他簡單收拾了下行李,道:“要不你先睡一會兒,反正時間還早。”
“不用,我不累。”
范小爺搖搖頭,隨手按開電視,沒看幾眼又關上,只坐在床邊愣神。
“怎么了?”
褚青湊過去,摟住她肩膀。
“沒事,我就是,就是…嗚…”
從下飛機就一直很低落的范小爺,終究是沒忍住,靠在老公懷里抽泣。他則抿著嘴,目光盯著地面,竟似凝結如霜。
那會兒,王瞳建議他們去看看情感咨詢專家,俗稱心理醫生。褚青開始不情愿,認為沒必要,可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倆人之間那種隱藏的隔閡越來越大,他就想試一試也好。
范小爺卻比較抗拒,在她的意識里,兩口子處到得去看醫生的份上,差不多就完了。此次陪老公過來,說真的,就像等待最終判決一樣。
她不曉得結果如何,是更好,還是更壞,整個人的神經都擰在了一起,死疼死疼。
“好了,別哭了。”
又過了一會,褚青見她有點收不住了,便蹲到身前,使勁兒親那張小臉。
“唔…嗯…哎呀!”
丫頭險些喘不過氣,連忙把他推開,好歹止住了哭。
“餓不餓,去吃點東西?”
“吃什么?”她抹了抹臉。
“旁邊有家餛飩面很好吃。”
“嗯,那你背我。”
“上來吧!”他笑著轉身。
范小爺猛地往上一撲,倆人就在服務生看病人的眼神中,直接跑下了樓。
在很多人看來,心理醫生就是個騙錢的職業。他們永遠拿著根破筆,擱哪兒瞎jb劃拉,然后反問你自己的問題,或者重復你最后那幾個字。比如:
“我感覺我最近壓力很大。”
“你為什么會壓力很大呢?”
“我感覺我最近睡不著。”
“哦,睡不著。”
“還有總胡思亂想。”
“哦,胡思亂想。”
諸如此類。
其實心理醫生的作用,一是幫助構建你的人格,二是引導你內心的潛意識,三才是提出解決方法。
因為許多事情,我們自己都清楚,只是這樣那樣的原因,讓我們屏蔽或忽視了最根本的東西。
所謂情感輔導,這年頭大陸研究的還不算多,褚青來香港,也有保密的意思。那個陳醫生已經簽了一份協議。禁止對外透露。
下午,晴。
兩口子到了這家私人診所,沒有想象中的討厭氣氛,反倒明亮舒適。陳醫生是個半中半洋的女人,普通話尚好。
她坐在單人沙發上,那倆貨坐在對面的雙人沙發上,談話就此開始。
“你們不用太緊張,這只是一次正常的聊天。”
陳醫生看出他們的狀態不佳,便笑道:“要不要我們一起做深呼吸?”
“啊,不用!”
那倆貨緩了幾秒鐘。迅速調整完畢。
“ok,你們認識多久了?”她問。
褚青道:“八年。”
范小爺補充:“交往七年,同居五年。”
“如果給你們的感情打分,從0到10,你們會打幾分?”
“9分!”
“9分!”
倆人同時道。
“那1分的不足是什么?”
“平時也會吵吵架啊,磕磕碰碰什么的。”
“ok,你們多長時間做一次愛?”
兩口子對視一眼,尷尬道:“一定要說么?”
“當然!”
褚青道:“呃,以前很頻繁。現在很少了。”
“為什么?”對方好奇。
“不讓做唄!”范小爺撇撇嘴。
好吧,這個誰來都沒整,
就見陳醫生雙手交叉,目光直視。特有一種令人信任的姿態,問:“你們自己覺得,從什么時候開始有矛盾的?”
“其實一直都有,只是近兩年最明顯。”
褚青猶豫了片刻。方道:“我想結婚,她不想。”
范小爺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
“好吧。范小姐請你先回避一下,我跟褚先生單獨聊聊。”對方笑道。
丫頭瞅了瞅老公,低頭出了門。
這邊繼續,陳醫生打量了他幾眼,忽問道:“你愛她么?”
“愛!”
“到什么程度?”
“呃…”他不好回答。
“那我換個問題,你可以為她放棄擁有的一切么?包括財產,名望,地位。”
“可以!”
“你可以堅定不移的支持她的理想和做法么?”
“這個應該不會。”
“為什么?”
“其實,我特別想和她組建個真正的家庭,因為我覺得,我們倆已經挺成功了,錢也有了,名氣也有了,沒必要再為工作奔波,一年只有半年在一塊。但她就是那種非常好強的女生,對自己嚴苛,對我更嚴苛。很多時候,我不是那么喜歡做這件事,可為她也去做了。”
許是媳婦兒不在場,許是氛圍所致,褚青難得說出了心里話。
“我知道,我有今天的成績,跟她分不開,但我對這種生活,真的感覺很累。我一直想穩定下來,可她不愿意。我不太理解她的想法,總說自己太年輕太年輕,而且在工作上…”
他頓了頓,又道:“我不喜歡她接那些商業活動,不喜歡她戴著一副面具去和那些老板周旋,我希望看她簡簡單單的拍部好戲。”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
陳醫生身子前傾,盯著他的眼睛道:“你覺得你們已經不在一個藝術層次上了,所以你和她沒有交流,也不太想交流。”
被人一語中的,褚青的臉色變了變,卻沒有否認。
“ok,最后一個問題:如果她始終不肯結婚,你還會和她在一起么?”
“我…”
他垂眸,雙手捂住臉,用力的搓了搓,方道:“我不知道。”
幾分鐘后,褚青從屋子里出來,見范小爺正坐在椅子上發呆。聽得門響,她抬起頭,迷茫的問了句:“完事了么?”
“嗯,叫你去。”
“哦。”
她把包遞給老公,推門進了屋。褚青也坐在那張椅子上,摸出根煙剛想抽,隨即又塞了回去。
外面很安靜,擺著大盆景和怪石頭,偶爾有小助理經過。他悶悶的等了十幾分鐘,忽聽嘎吱一聲,范小爺現了身子。
她那兩只眼睛似蒙了層薄霧,低聲道:“你再進去一下。”
“好。”
他不明所以,進屋重新面對陳醫生,對方沒吱聲,卻亮出支錄音筆,輕輕一按。
“你為什么不想結婚?”
“我覺著還年輕。”
“這個好像不算理由…范小姐,如果你真的想我幫助你,首先就要彼此信任。ok,我再問一次,你為什么不想結婚?”
“我,我覺得結婚是一輩子的事。結了婚,我就是別人的妻子,將來還要生小孩。我不想我的丈夫和孩子,一天到晚見不到我,我一定會努力盡我的責任。如果我結婚,可能就要退到幕后,甚至息影在家。所以,我不想這么早就…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想成為頂級明星,去歐洲,去好萊塢闖一闖。我知道,我有非常非常多的路要走,而且,我不想被人說是褚青的女朋友。我想追上他,我們一起拍部好電影,一起站在領獎臺上,然后我就…”
“你就沒有遺憾了?”
“對。”
“那你的這種想法,他知道么?”
“不知道。”
“你為什么不告訴他?”
“我,我說不出口。”
“什么?”
“我說不出口,我這輩子就嫁你了,但現在還不行,求你等我一等。”
“ok,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不在一起了,你又碰到一個特別喜歡,也不是那么強大的男人,你會嫁給他么?”
“范小姐?”
“沒有,沒有第二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