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聞是眾所周知的戲霸,其實褚青也是。
所謂戲霸,無非是演員的實力,超過了劇本所承載的內容,以至于隨心所欲的碰撞、沖擊,導致劇本崩潰,情節和臺詞皆化灰灰的情況。
簡單說,就是故事導演的實力<演員本身的素質,壓根掌控不住。單純從工作上講,無可厚非,都是為了戲好。可若從人情上講,這幫家伙往往很討厭,看什么都會挑刺兒,都會不滿足。
就比如褚青,他性子是一等一的好,但拍《盲井》的時候,也忍不住甩掉李揚,自己掌控全局。
為毛呢?
不就是因為李揚駕馭不了他么…
現如今,劇本由盧葦和舒平兩位大家操刀,導演也換成了才氣縱橫的姜聞,這一下,立刻將木桶的短板給補齊了,沒發生水滿則溢的情況。
所以褚青的狀態也有區別,當初《盲井》的震撼,是靠著那次礦難的刺激,才讓他有了一剎那的感覺(478章)。得以體悟角色,磨礪人生,重新看一看這天地廣闊。
可實際上,他并未真正達到表演的大境界。
而兩年后,他經過每一天的積累、思考、成長,在最恰當的時間,終于碰上了最恰當的《天狗》。
這次的平臺要好太多,有第一流的主創人員,有不用操心的拍攝環境,有喪心病狂的搭戲伙伴…一切一切,都對,都完美。
褚青是個很慢熱的演員,從進組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不斷調整,催動,一點點的攀爬上山,直至巔峰。
總之四個字,厚積薄發。
范小爺辦事就是利索。用最快的速度將一千萬打進了劇組戶頭。
吳小虎瞬間有了底,覺得萬物美妙,許是過于放松,不知不覺就漏了點口風。于是乎,組里八十號人,或多或少都聽到了些傳聞。
“哎。據說姜老大把資金全敗光了,青哥又緊急調了一筆!”
“真的假的,多少錢啊?”
“我私下講啊,你別外傳,原本是一千萬。這回又加了一千萬。”
“狗屁!明明是一千五百萬!又添了兩千萬!”
“那不是三千多萬?好家伙,都趕上了美國大片了!”
“你們都是小道消息,根本沒那么多,充其量就一千多萬。”
這股議論一擴散開,幾位主創便都知道了。吳小虎首先來道歉,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慚愧。然后是姜聞,他拍戲花了多少錢肯定有譜,原本還想跟褚青溝通溝通。能不能追加投資。誰料到,人家悶聲不響的就ok了。
哎喲,這把老姜感動的。簡直要燒黃紙斬雞頭了。
黃勃和王謙源礙于身份,不好多言,真正關心的,還是王瞳。這年頭,兩千萬的成本就算大制作,生怕他賠光褲子。仔仔細細的聊了半天。
甚至到最后,褚青都差點帶她去查余額了。才讓姐姐安生。
其實吧,他沒太在乎。加就加了,可一看情況愈演愈烈,干脆給大家開了個會。當然,具體數額是隱瞞的,只把大概狀況講了講。
什么劇組形勢一片大好,諸君繼續努力巴拉巴拉,也算人心穩定。
“真真,等會兒我跟你瞳姨一吵架,你就要哭,明白么?”
“你為什么要跟瞳姨吵架呀?”
“呃…”
褚青蹲在地上,努力想了個理由,心中抱歉道:“因為我不喜歡她了,我也不喜歡你了,我要你們走得遠遠的!”
“嗚!”
小盆友一聽,已經帶了點哭腔,弱弱道:“那我以后都乖乖聽話,不多吃糖了,你別不喜歡我們!”
“那你就好好表現,千萬記住哦,我們一吵架,你就哭。”那貨特沒節操的威逼利誘。
“嗯嗯!”
小盆友蠻可憐的點點頭。
褚青這才站起身,回頭就瞧見姐姐很鄙視的目光,尷尬道:“我不也沒轍么?”
“嘁!”她撇撇嘴。
他趕緊轉移話題,道:“對了,姐,一會我可能用點力氣。”
“沒事,你盡管打。”
王瞳皺了皺鼻子,笑道:“我可不會賴上你。”
“看你說的!”他頓感委屈。
話說李天狗挖了兩個水窩,第一個被澆了大糞,第二個更狠,直接把秧子的小羊宰了,扔到里面。
之前,不管是斷水斷電,還是村民們的冷漠相待,狗子都有信心和家人一起堅守。但此次,他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憑借軍人的直覺,預感孔家會下狠手。
所以,他先一步把老婆孩子攆出了村。
下午,陽光正好。
監視器放在院中,各人員就位,場記一打板:
堂屋內,王真坐在桌子上,一言不發。
褚青則展開一條毛巾,小心翼翼的倒了點水,然后揉了揉。待毛巾變得濕潤,他才捧著孩子的小臉,輕輕細細的擦拭。
倆人的斜后方,是格棱子窗戶,透著強烈的光,將身形籠罩。
從額頭,到鼻子,到臉頰,再到下巴,每寸皮膚都沾滿了水氣和男人手掌的溫度。隨即,他又把孩子摟在懷里,一下下擦著后勃頸,目光專注,且柔情無限。
小盆友表現的也很棒,保持著妥帖的神態,特有那種專業范兒。
“咔!過!”
姜聞喊了停,揮手道:“接下一組!”
大家短暫調整之后,繼續開拍。
畫面一轉,褚青進了臥室。
只見王瞳搭著坑沿,眼中有淚光閃動,臉上還掛著亮晶晶的珠串子。他垂著腦袋,慢慢吞吞的湊到跟前,無奈的道了聲:“姐,走吧!”
看對方沒動,他又伸出手,想摸摸媳婦兒的頭發。
“李天狗!”
王瞳猛地一扒拉,就像根被點燃的爆竹,嗖地竄上了天,瘋喊道:“我今天把話跟你說白了,要么咱們一起回城,要么你一輩子別來找我們!我沒你這個窩囊男人,秧子沒你這個爹!”
“嗚嗚嗚…嗚嗚…”
王真恰到好處的哭了起來,而在這陣哭聲中,忽然傳出了一聲脆響:
“啪!”
褚青頭未抬,腳未動,連眼神都沒有變化,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
王瞳就覺腦袋嗡的一下,脖子不聽使喚的偏轉了九十度。她嘴里含著個小血包,本應自己咬破,現在卻被那個沒良心的家伙,直接扇出了血。
她紅唇浸染,全身都在抖。這個男人,一輩子沒跟自己說過重話,此刻居然發了脾氣。
緊跟著,王瞳爬上炕,打開衣柜,開始一件一件的拿東西。不多時,便見她右手提著碩大的包袱,左手拽住嚎啕大哭的秧子,從屋里跑出來,踉蹌下了山路。
褚青一直追到了門口,再也挪不了步子,只直直的望著老婆孩子的背影。
鏡頭瞬間給了個大特寫,圈住他灰撲撲的面頰,因為長期缺水而變得干裂泛白的嘴唇,以及近乎絕望,下一秒卻轉為孤膽豪邁的目光。
“咔!過!”
姜聞摘掉耳機,像平時那樣等著褚青過來說戲。可半分鐘過去,一分鐘過去,連王瞳都回院了,那邊始終沒動靜。
“青子!”
他忍不住起身,幾步邁進堂屋,又立時頓住。
只見褚青彎著腰,對著那個掉漆的洗臉盆,正借里面的一層薄水搓弄著毛巾。他的動作緩慢而仔細,將毛巾一點點浸透了水,然后擦了擦臉。
老姜看了片刻,默然轉身,同時擋住了王瞳。倆人的眼神一交換,彼此了然。
對于那孫子的狀態變化,感受最真切的便是這二位,此刻,似乎毫無緣由的都冒出一個念頭:
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