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它的投資是3500萬左右,也就是說,電影還沒上映,資方就已經回本了。
原版的《天下無賊》中,劉德樺的片酬是700萬,劉若櫻是300萬,倆人就占了約三分之一的投資。
但現在,褚青的片酬是450萬,周遜還沒刷到電影咖的程度,要更低一些,僅有180萬。那么,馮曉剛就多出將近400萬的資金空間,用來操作電影。
所以他要求的更細,拍攝的更精致,也把演員折騰了一遍又一遍。
其實馮導是個挺有境界的人,他出道靠的根本不是大眾商業片,而是小成本的諷刺喜劇,尖銳酸辣,尺度極吊的展現世情現象。
人家拍《一地雞毛》的時候就說了:更接近我的生活體驗與藝術追求,也更貼近觀眾。我靜水深流地,把它拍成一部去掉俗氣、脂粉氣的墩墩實實的好片子。
你看看,這就叫埋在米飯粒中的白珍珠,扒拉扒拉才發現,人家原來是有內涵的。
可到了《甲方乙方》那賀歲三部曲出來后,許是表達形式太嘚兒,許是市場太饑渴,不知怎么的,馮曉剛忽然就變成國內的商業片代表了。
這特么能忍嘛?
于是在2000年,丫腦子一抽,就鼓搗出了《一聲嘆息》,以彰顯自己的藝術追求。結果咧,觀眾壓根不買賬,說我們不愛看這個,你就給我耍貧犯賤,往俗了整!
之后。他便拍了《大腕》和《手機》,一邊矯情著,一邊進行著商業與藝術結合的嘗試。直到《天下無賊》,這貨算擺正了姿態,赤裸裸的向市場靠攏。
從效果上,片子固然好看,但從敘事和立意上,經不起任何的推敲和琢磨。簡單說,放棄了一切邏輯性。
隨便找都能找到,比如:
那個警察說。在滅火的時候把錢換成了冥幣。但他從哪兒弄來的冥幣,一個正常人沒事揣著一包冥幣干錘子?
何況,揣冥幣也就罷了,最逗的是金額,六萬塊錢誒!
誰不知道我大中華鬼圈,通貨膨脹的忒厲害,誰不是幾億幾億的燒?六萬塊錢還真是新鮮,小鬼都跪了好伐?
再比如:
黎叔逃跑的時候,居然還惦記去偷傻根的錢。可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警察換了錢,更不知道警察把錢放回了傻根包里。
再再比如:
那兩個傻逼劫匪上車打劫,是老二找的人,打算干掉黎叔篡位。那就神奇了。他從哪兒臨時找的人,還特么有獵槍和斧子。
哦對了,他們怎么過的安檢?
就算退一萬步講,這些都OK了。唯獨不能忍的,就是那列火車。劇本里寫的可是綠皮車啊,知道啥概念么?
那算國內最爛的火車了!
褚青從來就沒坐過有如此豪華包廂的綠皮車。更吊的是,火車里還有酒吧!
總之,這本子漏洞百出,連馮曉剛自己都承認,壓根圓不了。除非你另起爐灶,寫個新故事,但“無賊”的立意你還得要,所以沒轍。
夜,天祝火車站。
天祝是武威市的一個縣城,也是藏族自治地區,人口不多,車站卻修得不錯,便被馮曉剛挑中。
劇組從尼瑪度假村移師到這里,大家都很開心,總算逃脫了那種白天紫外線暴強,晚上又凍得直哆嗦的苦逼生活。
這段戲,是來此處的第一場戲。
王薄偷了傻根的錢,又忽悠王麗下車準備閃人。王麗卻執意把錢還給傻根,倆人爆發了一次情感沖突,而女人也說出了自己懷孕的消息。
不算重頭戲,但屬于全片的一個轉折點。
月臺上,燈光通亮,站方極力配合著劇組在忙碌。褚青、周遜和馮曉剛,則站成個小圈,亦在交流意見。
大的漏洞沒法堵,小細節的東西,還是想做到盡善盡美。
此刻,他正指著劇本上的一句臺詞:我們把錢還給他,我再從卡里取六萬塊錢給你,這樣公平了吧?
“我覺得這句沒什么必要,反而顯得王麗很弱智,一個久經江湖的女賊不太可能說出這種話。”
褚青講著自己的看法,頓了頓,見導演示意繼續,便接著道:“還有這段,倆人的沖突正要起來的時候,警察忽然過來了,我覺得這里會有一個情緒打斷,挺別扭的。可以往后挪挪,等倆人吵完了,警察再出現,做個收尾。”
馮曉剛胳膊環抱,認認真真的聽,一言不發。
現在圈里公認,褚青的難搞程度已經上升到和姜聞一個級別。想讓他老老實實的拍戲,很簡單,把他說服就OK了。
如果他覺得你理由不充分,那絕對不會安心演戲的。
因此,馮導很尊重對方的意見,何況自己也不是剛愎自用的家伙。
“成,我覺著不錯。”
考慮了半響,他終于點頭贊同,又對周遜道:“小遜,等會你就把這句臺詞去掉,至于怎么接,你自己隨意。”
“嗯,行。”她瞥了褚青一眼,慢悠悠應道。
隨后,導演又知會了張涵宇,讓他遲些入鏡。約莫半個小時后,一切準備完畢,馬上開拍。
火車站的空間相當開闊,頂棚的大燈齊照,晃得猶如白晝。群眾演員各自就位,有徐徐夜風,倒也涼爽。
褚青和周遜站在一個廣告牌后面,貼著墻壁,攝影機就戳在旁邊,全是特寫鏡頭。
他給王薄設定了兩種性格,一種對旁人,那是偽裝的假相。輕浮、跳脫、玩世不恭;一種對王麗,那是真實的個性,直接、暴躁,甚至有些兇狠。
如果觀眾看了,第一反應就是,這男人對女人特不好。但他偏偏又通過不經意的眼神和動作,讓人感覺,他非常非常的在乎對方。
馮曉剛起初很擔心,不過看他在兩種畫風中轉換自若,毫無突兀感。也便任憑玩耍。
“攝影OK!”
“燈光沒問題!”
就見周遜翻了翻自己的包,猛地抬頭道:“你偷了他的錢?”
“是別人偷了他的錢,我又偷了別人的錢。”
褚青推了下鏡框,語氣平淡且篤定,就像個鄉村老師在教學生說,一加一等于二那般。
周公子卻露出一絲氣憤,咬著字道:“那我真替傻根謝謝你了!”
話落,她轉身便走。
“喂!”
他一把拽住,楞給對方扯了回來。同樣咬著字道:“你敢把錢送回去,別怪我翻臉。”
她頓了一秒鐘,眼中閃過細微的懼意,瞬間變得柔和。道:“你偷了他的錢,就等于殺了他這個人啊!我們走了這么遠的路,就碰到傻根是對人毫無戒心的。”
“那必須要給他上一課,他憑什么不設防?憑什么不能受到傷害?就因為他傻?”
褚青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耐著性子道:“作為一個人,你不讓他知道生活的真相,就是欺騙。什么叫大惡?欺騙就是大惡。”
周公子直直的盯著他。從茫然到堅定,還帶著莫大的荒謬,使勁扒拉開他,喊道:“你這是胡說八道!我不管,我一定要…”
“啪!”
褚青抬手就扇了一巴掌,可不是假的,是真扇。
“哎喲!”
監視器后面的馮曉剛,忍不住一咧嘴,同時又感到幸運。
只見周遜的腦袋,隨著他的手猛地一偏,頓時歪在那里。前額的發絲散落,遮了半張小臉,還有那紅紅的指印。
“我告訴你!”
他揪住對方的另一側臉頰,用力搬過來,道:“這一路我都壓著火,你真把自己當菩薩了?你是賊,這輩子!下輩子!你永遠都翻不了身!”
“好!”
周公子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眸中的色彩徹底泯滅,隨即掏出那張銀行卡甩到他身上,道:“我們兩清!”
說著,她又轉身要走。
“你給我回來!”
褚青一拉,一拽,用力把她按在墻上,面部的肌肉都已扭曲。
他憤怒,荒唐,覺得最忠誠的伴侶背叛了自己,而且還不知原因。但更痛苦的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歇斯底里的低吼:“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
周公子緊緊貼墻,被男人的陰影籠罩,身子顯得愈發瘦小。
她整個人都在抖,眼中卻若一汪深湖,無波無瀾,忽有風吹來,那睫毛一顫,似從湖底涌出了一滴淚珠,順著臉頰滑落。
“我懷了你的孩子,我想給他積點德。”
褚青的表情瞬間凝固,雙手捏住她的肩膀,片刻又放開,狠狠的揮了幾下。
當真相顯露,卻發現自己不能接受,并非懷孕這個結果,而是對方的隱瞞。他點頭,嘶啞著嗓子問:“好,好,你覺得我不配當父親是吧?”
“你不配,我也不配,但我還是要把孩子生下來。”
周公子說完,就看向地面,褚青則看著她。
倆人的表情極為相似,既有痛苦糾結,又有相依相愛,既想同生共死,又想放手天涯…諸般的感情雜糅在一起,把彼此轟的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