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在柏林多呆了幾天,主要是談《盲井》發行的事情。
他吸取了《今年夏天》的教訓,不想再把全球發行權拱手讓出,他的理想構架是:mk2負責歐洲區,市川尚三負責日韓,寰亞負責港臺,至于北美和大陸,壓根沒考慮過。
這樣資金分布更直接,不必層層攤鋪,最終收益也能增加一些。
那么矛盾就來了,mk2仍然想拿下《盲井》的全球代理權,而且他們不想要《無間道》,這種港式警匪片在歐洲沒有市場。
雙方掰扯了三四天,初步意見都沒達成,只得暫時緩緩,留到戛納再談。屆時他會帶著《無間道》做幾場展映,看看法國觀眾的反應。
總的來說,此次柏林之行,除了領獎那一晚比較爽之外,余下的都不太順利。
褚青很郁悶,他發現自己正從一個演員過渡到商人,之前不會接觸到的許多事情,現在卻搞得他焦頭爛額。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了20日晚,也就是下飛機的時候。
然后,他就被嚇尿了。
“褚青,這次回來有什么打算,是留在內地,還是繼續在香港那邊發展?”
“褚青,能談談獲獎之后的感受么?”
“褚青,能對支持你的影迷講幾句話么?”
他站在出口通道,呆愣了三秒鐘。
就見兩側的圍欄外。已經被黑壓壓的人頭覆蓋。各種報紙、雜志、網站的采編,使勁伸著話筒,都快戳到了他臉上。后面還有不少人端著鏡頭拍個不停。
還是范小爺反應快,立時化身護夫狂魔,一手擋著鏡頭,一手拽著他,程穎則陪在另一側,仨人直直出了大廳。
葉開早等在外面,迅速的塞好行李箱。一腳油門就閃了。
“這幫人怎么都跟吃槍藥似的,消息還沒明確吧?”待褚青回過神。覺著略微夸張。
由于工作室的即時匯報,元蕾的那篇稿子和網絡動向,他是知道的,所以也有點預感。但確實沒想到居然來的如此猛烈。
“怎么明確啊,給你發個紅頭文件,說你解禁了?”
程穎嗤笑道:“當初那碼子事就沒有明文,你我心里知道就得。現在政府想找補,自然也不可能發文,還是心里知道就得。用我爸那話說,就是肉燜在鍋里頭,是香是臭,都別嚷嚷。”
“嘖!”
他咂巴了下嘴。道:“聽你講的這么不著調呢,反正我覺得不對。”
“哎呀這個費勁,問問元蕾不就行了。正好我想吃飯呢!”
范小爺最痛快了,摸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明天再約吧,你不累啊?”他連忙勸道。
“累什么累!你自己的事都不關心,不弄明白我睡不著!”
丫頭不理他,撥了個號,巴拉巴拉的就約了元蕾見面。
褚青沒辦法。只得讓葉開把行李送回家,兩口子直奔飯館。
“唉。你說你…”
臨近午夜,兩味爺的小飯桌里,他看著得得瑟瑟赴約的元蕾,感覺特蛋疼。
“我什么我,我是幫你好不好?”
她翻了個白眼,道:“要不是我們發力,你什么時候能見光?現在就差一層窗戶紙了!”
“別賣關子了!快點說,什么情況這是?”
范小爺邊忙著往嘴里塞東西,邊揪著她問。
元蕾坐定,還有閑心倒了杯茶,笑道:“我給你們從頭捋一捋。”
“咱們先說政策,現在制度和市場雙重開放,這是主流趨勢,誰也改變不了。上頭一發話,底下人只能過猶不及,而不會力不從心。”
“然后說人,電影局的新當家叫佟崗,這人我以前采訪過,雖然官僚氣,但還算明時務,有魄力。你這事,屬于歷史遺留問題,而且是小問題。現在中央班子都換了,電影局前任的那點破事,根本不足一提。”
“咱們再說你,青哥,別小瞧了自己,你現是國內演員在海外最有影響力的那一撥。電影產業既然要搞改革,搞開放,那就得樹典型,找標準。可以說,你就是典型,就是標準。咱們啊,非常簡單,甭管什么事兒,只要碰到特殊時期,那肯定就特殊解決。”
褚青和范小爺都聽傻了,盯著這胖乎乎的妹子指點江山。
元蕾喝了口茶,緩了緩,道:“現在就是特殊時期,你就是特殊解決。哪會你被封殺,是硬性招安,這會你拿影帝,就變成軟性招安了,其實都一樣,都為了他們的臉面,你還得感恩戴德。”
“那,那你剛才說就差一層窗戶紙是咋回事?”范小爺好容易理清了思路,又問道。
“呵…”
元蕾笑了笑,反問了一句:“你們回來的時候,不是碰到好些記者么?你們注意了沒,里面肯定沒有電視臺的記者。”
“呃…”
褚青想了想,道:“好像,好像是沒有。”
“吶,這就是窗戶紙了。”
那妹子繼續給倆半文盲上課,道:“2000年有個同行,寫姜聞和地下電影,最后搞得自己寫檢查,而且通報批評。可這會我發了那篇稿,只是內部檢討。什么叫內部檢討,簡直扯淡,走形式的。官方給自己找個臺階下,扭扭捏捏的說,啊!咱們別提對錯,就當你這事沒發生過。”
“這就是放開了!不然你以為那些記者吃飽了撐的,敢去接你的機?”
元蕾講的興起,胖臉都紅撲撲的,道:“現在的情況,平媒和網絡基本沒問題,你已經見光了。但對公眾來說,所謂的解禁與否,還是得看電視臺。不過那幫人比我們謹慎多了,不見兔子不撒鷹,都憋著呢。”
“那我們怎么辦?要不要做些公關?”范小爺接茬道。
“等!什么也不用做,等這撥熱鬧過去,等再次風平浪靜,等他們心里有底,確認沒事了之后,自然會巴巴的貼上來。”
元蕾一攤手,蓋棺定論道:“到時候選擇權就在你了。”
凌晨兩點鐘,仨人才從兩味爺出來。
先把元蕾送回家,褚青和范小爺開著車,慢慢壓在空蕩無人的大街上,夜深風寒,路燈迤邐。
倆人的心思都很微妙,他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方式,冷不丁一聽,天馬上就要亮了,沒有想象中的興奮,反而有些無措和惶恐。
就像一扇大門即將敞開,你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不遠的路程,他足足花了二十分鐘。回到家,開了燈,抬眼便是三個大行李箱擺在客廳里。
“困了么?”他問道。
“不困。”
范小爺搖搖頭,伸手拽過箱子,道:“你睡吧,我收拾收拾。”
“我也不困。”
他脫了外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幫忙整理東西。
西裝,禮服,內衣褲,襪子,避孕套,小吹風筒,牙具,獎杯,證書…一樣樣的被拿出來,分別放好。
外面的小區庭院很安靜,窗簾還敞著,透過點點的夜燈。
他拎著幾件衣服,費勁的塞進衣櫥,然后看著兩個大柜子發呆,頓了頓,忽道:“哎,咱們買套大點的房子吧?”
“怎么想起買房子了?”丫頭正疊著幾條內褲,奇道。
“你衣裳都沒地方放了,還有鞋,咱們買個帶衣帽間的。”
“那這套呢,賣了?”
“留著唄,以后萬一用上了呢。”
“行,那買吧。”
他站在客廳中間,撓了撓頭,猶疑道:“呃,還有那幾家飯店,我合計干脆辦個公司吧,管起來還能方便點。”
“行啊,讓小穎當總經理。”
“還有那車,把大眾賣了吧,再添一輛小點的,留著自己開。哎,你爸不學車呢么,正好也給他買一輛。”
“那買輛suv吧,丞丞快上幼兒園了,每天還得接送。”
“嗯,香港那邊我過段去看看,把事情處理一下,要是沒什么戲,我就不常過去了。”
“行,反正,反正你陪著我就好了。”
范小爺擦了擦那只小熊,輕輕放在了柜子第二格的最右邊。
(最近比較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