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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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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映之后,發布會的小廳里擠得滿滿登登,預留的二十個座位已經不夠,還有七八個記者戳在旁邊,混了張站票。⊙四⊙五⊙中⊙文△,

  科斯里克一見,立即吩咐工作人員,臨時添了幾把椅子。這下可好,本就不大的會場,被各式各樣的人和攝影機占領,竟然有點春運的敢腳。

  元蕾作為唯一的內地媒體,只得找了兩位港臺記者搭伙,才沒顯得勢單力薄。她此刻的情緒比較復雜,為有這樣的華人演員而驕傲,又為僅有自己親眼見證而悲涼。

  大家等了幾分鐘,李揚、褚青、程穎依次入場,挨著科斯里克坐定。主持人剛宣布開始,底下記者刷的都舉起了手。

  “請問主席先生,您怎么看《盲井》這部電影?”一位德國哥們把首個問題拋給了科斯里克。

  后者扶了扶麥克風,極為嫻熟的答道:“眾所周知,柏林影展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一直在鼓勵、支持第三世界的電影發展,尤其是中國電影。我們十分樂于見到他們的進步與創新,近年以來,也確實有新人導演不斷涌出,像賈璋柯,還有王曉帥。但坦白講,他們的作品始終缺乏一種震撼力,對生命的震撼力。而今天,我非常高興在《盲井》中看到了我最想要的東西,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那就是,呃,驚喜!”

  他頓了頓,又強調了一次:“對,就是驚喜,毫無疑問的驚喜!”

  “嘩!”

  眾人不禁訝然,雖然有預感對方會給出不錯的評價,但一連聽到三個surprise!surprise!surprise!還是頗感意外。

  “那您的意思是,《盲井》有很大的可能性獲獎了?”那哥們連忙問道。

  “這個暫不作答,我們還是把問題對準兩位主創,好了。下一位!”主席自然不會表明立場,當即打了個哈哈。

  接著,被點名的是位英國記者,他問的是導演:“據我所知,中國的現實題材電影有很多,但關注煤礦工人的作品只有這一部,您是出于什么動機才想要拍攝《盲井》的?”

  “呃,首先,這個故事來自于一部,我很喜歡。就想嘗試看看。”

  李揚在放映結束時的強烈情緒,已經完全平靜,慢條斯理的道:“然后,我偶然又在報紙上看到了一則新聞,是說國內某個地方發生礦難,造成很大傷亡,但當地選擇隱瞞…”

  褚青歪頭瞅了瞅他,稍感不妥,可也不能出言阻止。只得聽對方簡述了一遍心路歷程。

  幸好,沒有挑事的記者,繼續追問某些敏感的東西。

  隨后,西班牙的妹子。意大利的大媽,荷蘭的御姐,比利時的gay,輪番上陣。多集中在電影的意識、技巧,以及對人物的理解探討。

  元蕾舉了五次手,那個呆逼主持人愣是不叫她。坐在哪干著急。拜托!你們有點水準好不好,問那些有個蛋用啊?

  等她第六次舉手,主持人仍然沒叫她,點了某只來自法國《綜藝》的妹子。

  “請問褚先生,您在片中展現了不同以往的表演氣質,舍棄了東方風格,更貼近西方的審美觀。那您覺得自己有機會拿到最佳男演員獎么?”

  元蕾一聽,立即打起精神,因為這問題與她所想的大同小異。

  而褚青聽完程穎的翻譯,表情略微古怪,反問道:“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你說的東方風格和西方風格,您能先解釋一下么?”

  那妹子也想了想,道:“呃,東方風格就像葛尤、梁朝韋,平實中透著張力,西方則是羅伯特德尼羅、艾爾帕西諾那類,張力中透著張力。”

  她這話講的半明不白,程穎奇跡般的懂了,并無縫轉換,道:“她說東方人貌似含蓄,其實特騷浪,西方人更直接,一瞅就很牛逼。”

  褚青抽了抽嘴角,大姐,你矜持一點好伐?

  不過這問題確實很有意思,他不敢輕易回答,思索了半響,方道:“我覺得表演,不應以文化或地域劃分,環境固然有一定的因素,但本質上,它是很個性化的東西。不必用多深的概念去定義表演,它也不存在所謂的東西方風格,它只存在于演員本身。你拿到一個角色,該怎么去表現,這取決于演員的自我認知。比如達斯汀霍夫曼的《雨人》,他覺得可以用東方風格…”

  話落,就見他往右歪了下腦袋,雙眼瞬間變得呆滯,甚至兩只眸子的光都湊不到一起。

  “他也覺得可以用西方風格…”

  隨即,他又直起脖子,猛烈的拍著桌子,雙眼上翻,臉色漲紅的喊:“我五點得看jeopardy!我五點得看jeopardy!”

  記者們不語,看他從一個平靜的孤獨者患者,完美的變成一個暴躁的孤獨者患者。這種感覺太奇妙了,就像你面對的是一位真正的病人,而非一位演員。

  那么多心理學書籍和經典電影,褚青可不是白看的,其實他也不太懂,但能忽悠住就好。

  “所以我演《盲井》的時候,我覺得這樣表現會更貼切,那我就去做,沒考慮什么審美。”

  他掃視全場,笑道:“至于能不能拿獎,抱歉,我也不知道。”

  “柏林用一分鐘的沉默向生命致敬。”

  “平庸之惡,如血一般腥臭而又鮮活。”

  “出人意料的題材,很不中國的中國電影。”

  次日,有關《盲井》的報道霸占了柏林的各大媒體。《銀幕》給出了不算低的分數,1個四星,5個三星,1個二星,在22部參賽作品里排進了前八。

  他們討論片子的意識,手法,內容和自己理解的政治含義,并且下意識忽略了李揚,將這部電影當作了男主角的個人秀。

  尤其發布會上那段關于表演的敘述:

  “他覺得可以用東方風格…”

  “他也覺得可以用西方風格…”

  記者們半調侃半稱贊的寫道:“關于表演理論的研究,有數不清的嚴肅著作和經典實例,但對絕大部分人來講,他們仍然搞不懂什么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什么叫方法派,什么叫情感代入。而褚先生用一種略顯憨傻的方式,向我們展示了他的輕松自然,以及對表演的理解:它從未觸不可及,它就在我們身邊。”

  “褚以他自己絕不承認的西方風格,帶來了一份完美的禮物。”

  “令人顫栗的角色表現力,看到他在礦洞里蹣跚而行,我的心臟都在抽搐。”

  “我收回上次的預測,尼古拉斯凱奇、薩姆洛克維爾,你們恐怕要迎來一位最強勁的對手。”

  而在眾多溢美之詞中,李揚卻感覺特苦逼,因為褚青一個人就幾乎蓋過了整部作品,不至于埋怨,但失落感肯定有的。

  不過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導演在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千萬不要去找你掌控不了的演員。

  與之相反,元蕾卻很慶幸自己留了下來,方能見到柏林在此刻的沸騰,甚至可以不吝嗇的去期待,見證最終歷史的創造。

  科斯里克也很慶幸,事先把《盲井》的放映次數排到了最高,才沒有讓那些排隊買票的觀眾往死里噴。

  從14日晨到15日上午,這八場放映,場場爆滿。

  其實受媒體影響,影迷關注的就兩點:

  一是真實的井下拍攝。敢拿演員性命去拼的劇組,這個在全世界都很少見。

  二是他們想見識見識,到底啥片子能讓全場沉默一分鐘。

  當然了,有褒就有貶,可奇怪的是,西方群體多是贊揚,少數的東方觀眾卻不太感冒。

  就像幾位留學德國的青年導演,和一位在柏林電視臺工作的華人姑娘,他們看完了電影,紛紛表示:太刻意了!

  為了黑暗而黑暗,為了絕望而絕望,全片的敘事手段非常低劣,幾個沖突節點銜接的十分生硬,毫無技巧可言。

  不過呢,他們的觀點也沒什么人重視,瞬間被淹沒。

  轉眼,便到了2月16日,也就是第53屆柏林影展的閉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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