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影展的老主席是莫里茨德哈德,他在位的二十多年里,力求塑造電影節的獨特個性,即:年輕、政治、第三世界。
也正是在這,《紅高粱》才拿到了金熊獎,成就了西方人對中國近二十年電影作品的第一次認同。
前兩年,哈德退位,繼承者叫科斯里克。他剛上任,就不得不面對兩個爛攤子:一個是老主席的逼格太高而導致的榮耀陰影,一個是,窮。
對于前者,科斯里克特想讓影展改變點樣子,好刷刷自己的存在感。比如去年,他不遺余力的將各項活動與911恐怖襲擊扯上關系,以便為處女任期添彩。
今年就更棒了,美國佬爆了個天大的助攻:宣布對伊拉克開戰。
上帝保佑!他趕上了歐洲自越戰以來最大規模的反戰游行幾百萬人在寒風凜凜中于街頭矗立高喊反美口號。
如果柏林不在此時表露心跡,那科斯里克簡直就是豬腦子!于是乎,今年影展的主題毫不意外的定為了:走向寬容。
當然,以上都屬于意識形態的范疇。俗話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而反過來,上層建筑的改變一定是為了追求經濟基礎。
柏林電影節的預算是1000萬歐元,其中650萬是政府¢長¢風¢文¢學,c∽fwx撥款,余下靠贊助商和自行收入。與戛納比,這個預算相當的低。何況在去年,影展已經弄丟了兩個主要贊助商,到了今年便愈加寒酸:節目更集中,日程少了一天,競賽單元電影少了5部,去年400部作品參展,今年只有360部…
這些數據都赤果果的表明:柏林已經low爆了!
所以,當影迷們看到滿大街的《芝加哥》、《紐約黑幫》、《時時刻刻》、《改編劇本》這些好萊塢電影海報時。也不足為奇了。
甚至美國佬還得得瑟瑟的補了一刀:財政緊張的柏林,要用好萊塢明星聲勢浩大的到場來維持人氣。只可惜,沒有一部片子肯拿到影展上首映,都是已在美國上映或即將在歐洲公映的電影。我們非常遺憾的看到此種場面,并抱歉的把它稱之為,二手好萊塢。
二手好萊塢…科斯里克一口老血噴丫臉上,地圖炮可沒有這么開的!
小心思都知道,不過呢,他即便要跪舔也得講究點技巧,不能明目張膽的裝孫子。便采取了某種平衡戰術:
一方面繼續保持藝術電影的數量和質量,一方面對商業電影敞開大門,只要別太黑粗,你就進來吧。
2月6號晨,褚青一行抵達柏林。
飛行漫長,張國師睡醒之后,還特意過來打了個招呼。這點讓他很有好感,甭管這人的水準和口碑怎樣,起碼人情往來不會討厭。不裝逼。
他們的關系真要說起來,倒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淵源。當年拍《一個都不能少》的時候,李昱正好在劇組擔任同期紀錄片的導演,后來作品出來。老謀子說這是自己最喜歡的一版紀錄片。
倆人借著李昱的話題,談談笑笑了幾分鐘,便各自回座。誰也沒太在意,客套而已。
等下了飛機。《英雄》劇組自行閃人,準備開展一系列的宣傳活動。《盲井》劇組則悄默聲的坐著出租車,趕到了會場附近的凱悅酒店。
他叫兩位女生留守歇息。自己跟李揚去聯系主辦方,確定發布會和首映時間。而范小爺體格精壯,不想待在房間趴窩,便拉著程穎出去逛街。
德國正是冬季,天氣嚴寒,虧得丫頭不用露肩抹胸的大走紅毯,才能套了件厚厚的羽絨服。
這家凱悅酒店是影展的主場地之一,不僅有大批量的明星、導演住在此處,還設置了專門的記者區,以便他們交換消息。
倆姑娘下樓時,碰巧趕上尼古拉斯凱奇出行,被堵在門外的瘋狂影迷嚇到尿崩。硬生生被裹入其中,待人潮散去,才滿頭大汗的鉆了出來。
沒辦法,全世界的明星就分兩種,一種是好萊塢明星,一種是非好萊塢明星。范小爺這樣在國內有很高人氣的,拎到歐洲,那就是渣渣!
她倒不在意,本來就是陪老公旅游的,純當玩耍,拽著程穎開始一條街一條街的買東西。
德國的巧克力很廉價,合歐元才幾毛錢,然后是護膚品,沒啥大品牌,但非常好用,這個程穎比較了解。倆姑娘跟批發似的,各背了一大包。
范小爺還挑了十來塊便宜手表,準備給工作室當春節福利。
開幕式在下午三點舉行,她們從上午九點逛到了下午一點,充分滿足了購物欲,才嗨嗨皮皮的返回酒店。
與女人們的輕松不同,男人們已經在房間里正容端坐,褚青還捧著本小冊子勾勾畫畫。
“首映定了么?”范小爺甩掉鞋子,費勁的把袋子扔到床上。
“定了,13號。”李揚應道。
“那么晚!16號不就閉幕了么?”她略微驚訝,有些忿忿不平:“明顯歧視我們嘛!”
“不能這么說,我們排的日期雖晚,場次卻很多,呃,一共有八場。”
“那《英雄》是幾號?”她又問。
“7號,也就是明天。”
李揚忽露出個很微妙的笑容,他在德國混了好幾年,太懂這些非明面的規則了,解釋道:“按柏林的習慣,放映越是靠前,就越沒戲。”
范小爺聽了也眨眨眼,冒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暗爽。
此時,始終沒吭聲的褚青,終于停下筆,道:“行了,你看看!”
說著,把小冊子扔給李揚,對方拿起瞅了瞅,疑道:“這么多,真的能來?”
“只要沒事的,肯定都能來。”他篤定道。
“什么東西?”
范小爺心中好奇,一把搶過去,原來是份官方發布的排片表,包括競賽、平行單元的近一百部電影。
而有些目錄旁邊,已經用筆寫了若干名字:《無間道》劉維強;《天下無雙》劉振偉;《卡拉是條狗》路學常、《ptu》杜齊峰、《三更之回家》陳可新…大咖小咖足有十幾位。
“這都是首映嘉賓?”她秒懂。
“嗯,可惜劉德樺和梁朝韋沒來,不然也請他們看看。”褚青比較惋惜。
范小爺汗了又汗,再次對自家老公的人脈圈表示驚奇萬分。
下午兩點四十分,他們從酒店出發去參加開幕式。
開幕式的紅毯沒有頒獎禮那般傳統和正式,稍顯寬松,像理察基爾穿著西裝,女伴芮妮齊薇格卻是厚厚的休閑服;張國師套著板正的中山裝,章同學卻像個賣蘑菇的半老姑娘。
最惹眼的,無疑是一身紅色禮服的妮可基德曼,以及蕾絲低胸的凱瑟琳澤塔瓊斯。尤其是后者,大半個胸脯都露在外面,托著兩只又肉又軟的乳房。
范小爺還暗自比了比,結果很懊惱,人家是a、b、c、d、ecup,她呢,a、b、b、b、b、b…
過程大抵是無趣的,在一票好萊塢明星的陰影下,往日里那些歐羅巴的文藝咖,以及亞洲區的苦情咖,關注度被降到了最小。
褚青躲在角落幾乎快睡著,只聽見考斯里克半開玩笑的說了句:“戰爭就要爆發了,我們還在這里夜夜笙歌。”
這是程穎專門翻譯的,并表明自己對此人的看法:很不德國。
臨近傍晚,冗長的程序過后,便是開幕片《芝加哥》的放映,據說反響不錯,觀眾挺給面子的拍了半分鐘巴掌。
褚青都沒熬到這時候,早早閃人了,也沒回酒店,而是約了路學常一起吃飯。
此次過來的電影人里面,他還真就跟路學常挺熟,在第六代的各種聚會上碰過頭,交情不錯。
印象就是低調,話少,與張園、老賈這些拿獎咖不同,他顯得有些默默無聞。但褚青覺著,他在那撥人中是最扎實的一個。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第六代是非常不負責任的一幫貨,他們只管傾倒自己心里的那點糟爛事兒,反映社會,反映迷茫,反映變遷。可反來反去,這個問題到底怎么解決,有沒有可行的辦法…誒,人家就是不說,或者他們壓根不知道。
能看清“問題”的人,有太多,能努力嘗試“解決問題”的人,卻太少。
這便是路學常最具價值的地方,他從不單純的反映傷痛,而是真正的關懷那些弱勢群體,并試圖找出醫治良方。
他不光有藝術追求,更有政治期待,跑到體制外去揭露現實,那是聰明人的做法。但路學常不行,他就覺著,改變一定得從體制內開始,否則都是扯蛋。
就像《卡拉是條狗》,1月31號才拿到了電影局的審批,得以合法參展。雖然自己也承認,多處修改后,確實削弱了本應擁有的力量,可他愿意做這種犧牲。
當初褚青去香港之前,路學常曾經給他打了個電話,本想勸慰幾句,可后來不知怎么,倆人說著說著就有些激動,差點吵吵起來。
而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對方說的那句話:我永遠不拍地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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