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女生問完,氣氛就慢慢活躍起來。&26705;&33310;&23567;&35828;&32593;&39318;&21457;&32;&119;&119;&119;&46;&115;&97;&110;&103;&119;&117;&46;&110;&101;&116;
學生們接觸過的明星也不少,不管怎么裝親和,名聲都在哪兒擺著,自有光環籠罩。但褚青不一樣,他太神秘,神秘到近乎不真實,此刻看到本人,感覺就像散落泥土的野草種子,隨處可見,卻盎然勃發。
“你平時喜歡做什么?”
“睡覺,煮飯,鍛煉,看書,看劇本。”
“哇,你還會煮飯?”
“當然了,我的廚藝才是我最拿手的。”
“你是什么血型?”
“a型。”
“你身高多少?”
“你初戀是什么時候?”
“呃,五年前,就跟前面坐著的那個。”
“你和林佳欣是真的么?”
“不是,朋友喝醉了,我照顧一下。”
很快,最左邊的一溜已經問完。許是學生們瞧他太過溫和,沒有任何攻擊力,原本不想張嘴的,亦忍不住巴拉幾句,問題也越來越歪樓,越來越敏感。
接著,又從后排開始輪,依次往前。
這次站起來的,是位很帥的男生,年少張揚,眉目銳氣,道:“你為什么總拍禁片?”
一時間全場安靜,范小爺也皺了皺眉,回頭瞧了他一眼。
褚青止住想要開口的郝容,笑道:“這位同學,我覺得你的概念有錯誤,我拍的不是禁片,是電影。”
“電影上映不了,就是禁片!”男生立即道。
“不不,一部電影,在拍攝之前,甚至在寫劇本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上映不了,但他們仍然要拍,并且要拍好。為什么?”
他反問了句,隨即答道:“因為他們想證明,電影就是電影,永遠不能變成別的東西。”
男生猶有不服,方要再辯,前座的一位女生忽然起身,問道:“按照你的說法,自己拍的都是電影。那你既然接演了,是不是就代表你很喜歡這些片子?”
“不,我一點都不喜歡。”褚青馬上答道。
女生不由微怔,你丫不按套路走啊,強自道:“那你為什么要拍,還是一連七部?”
“第一,沒有別的電影找我;第二,我只是喜歡在里面表演;第三,我需要賺錢。”
全場再次安靜。這個答案跟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
連續倆人被噎住,第三位又站起,接口道:“那你拍《安陽嬰兒》,也是為了賺錢?”
“對。汪超給我的片酬是八萬塊錢。當時我和兵兵很窮,又急需一筆錢,所以我就接了,我不太喜歡這部戲。”他說的特誠懇。
于是這位又掛掉。下一位起身,道:“那你對網上的大爭論怎么看?請回答的具體些,比如。你覺得電影就是政治么?你覺得第六代應該被禁么?你覺得自己被封殺,是政治因素么?”
啪啪啪啪,四連擊!
這個就過于敏感了,褚青稍稍低頭,一聲不吭,有點失措的樣子。郝容攥著麥克風,都準備圓場了,范小爺卻搖搖頭,表示沒事。
學生們屏息凝神,齊刷刷盯著臺上,過了半響,他似乎組織好了言語,慢慢道:“我還沒看過網上的帖子,只是聽朋友講的,所以細節不了解,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也有些媒體,包括香港和海外的,都想采訪我,問我怎么看。”
“然后我就很奇怪,說我怎么看很重要么?他們就說,當然重要了,你是爭論的核心,你的立場決定爭論的結果。我簡直受寵若驚你知道么,原來我這么牛掰!但是我后來又一想,感覺不太對勁,因為帖子里好像有個大家都承認的觀點:政治就是立場。”
“我念的書不多,文化不高,可能講的不正確,我就覺著,既然政治就是立場,那為什么你們還要問我的立場是什么?還要問我電影是不是政治,問我第六代是不是政治,問我被封殺是不是政治?”
“我覺著這個事挺可怕的,活在政治中而討厭政治,又用政治化的思維討論問題。牟著勁兒的非讓別人認同你的觀點,卻不能站出來說,我愿意承擔自己的言行。但現在你問我,我就說說我的觀點…”
他頓了頓,繼續道:“不要爭吵,只需選定自己的路,一直走下去。也不要有情緒,以為自己多么多么牛逼,多么多么壯烈,因為沒人逼著你走,你自己愿意的。你是為了抵達終點,而不是為了讓別人稱贊,以及獲得大名聲。當然,如果你很幸運,在路上能找到幾個同行者,那是最快樂的事情。”
安靜,比之前兩次都要安靜,無論學生們認不認同,至少都在思考。過了好半天,才有個小姑娘輕輕問了聲:“那你的路是什么?”
褚青看著那些鮮嫩的面孔,笑了笑,道:“我只是一個演員,而且我找到了很多同行者。”
似乎每個人都有過某種幻想,就是在風云際會的大時代里,成為獨一無二的焦點,憑著自己的智慧勇氣,改變環境,開創新世界,最后不朽。
《安陽嬰兒》所帶來的爭端,遠遠稱不上是大時代,甚至稱不上是轉折點。它涉及的領域太小,僅僅是電影,但就是在這個圈子里,褚青的出現,恰好滿足了年輕人的此種幻想。
有的認為他是先行者,孤膽豪杰,堪為后輩豐碑,值得欽佩。
有的認為他是失敗者,不明智的挑戰權力,有勇無謀,生不逢時。
不管怎樣,在年輕人眼里,褚青都特光輝,特壯烈。就如太史公曾言:“此其義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豈妄也哉!”
正是抱著這些想法,他們才過來聽課,可偏偏,這個人清清楚楚的對他們說,我只是一個演員。
到此為止,再提大爭論已經毫無意義了,幸好,褚青身上還有不少東西是學生們感興趣的,比如他和范小爺的感情生活,比如他對表演的理解。
前者比較沒羞沒臊,他能躲就躲,后者倒可以深入聊聊,何況他也想知道,現在的孩子是怎么看待表演的。
像這位站著的女生,她就特煩惱,道:“我是99級表演系的,演過幾個小角色,但我始終有個問題,就是無論多努力,都產生不了代入感,體會不到人物情緒。”
“你舉個例子說說。”
“就像剛拍的一部古裝戲,我演個小宮女,然后我的心上人死了,我就抱著他的尸體哭。老師講的那些方法,我都用過了,也確實哭出來了,但自己不太滿意,沒有真正觸動內心的感覺,僅僅是完成一段程式化的表演。”
“你是用什么情感替代?”褚青在臺上踩了兩圈,問道。
“呃,因為我是單親家庭,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就故意想我爸爸,越想越傷心,哭得也越慘,可就是沒有那種,那種我想要的。”女生道。
他聽完,琢磨了片刻,道:“具體技巧我就不講了,你們比我學的多,我就講講我自己的理解。表演有三個基礎,一個是體驗,一個是相信,一個是想象。體驗你們都懂,比如你想起你的爸爸,然后很傷心,這個可以。但是你并沒有相信,相信你真正愛那個人,你也沒有想象,想象自己失去他,會是什么樣子。”
“前面兩個我懂,后面那個,不太明白。”女生顯得很無辜。
“體驗是最基本的,可以讓你情緒飽滿;相信再往高一點,讓你情緒真實;想象就再高一點,讓你情緒升華。”
褚青說了半天,嗓子早冒煙了,拎起杯子喝了口水,接著道:“我問你,爸爸對你來說是什么?”
“呃,是依靠吧。”
“那愛情對你來說,又是什么?”
女生略微羞澀,道:“是,是生命吧。”
“那你失去依靠,和你失去生命的感覺,會是相同的么?你失去依靠,你可能會哭,會崩潰,會大叫,但你失去生命,你什么都沒了,連呼吸都沒有了…”
他掰開了揉碎了,給對方一點點講解,道:“所以你先要相信,自己愛他,然后再想象,自己失去他。你有機會可以試試,當然我說的也不一定對啊,我們就是交流交流。”
女生恍惚了片刻,眼睛忽變得透亮,由衷笑道:“謝謝,謝謝褚老師!”
“哎,別介,千萬別叫老師,我怕郝老師抽我。”他也笑道。
“褚老師!那你自己拍戲的時候,都是這么演嗎?”此時,有人故意插嘴。
“對啊!”
“那你愛上周遜了么?”那哥們表情特得意,純屬找茬。
“哈哈哈!”
底下一片哄笑,瞬間精神抖擻。
“是啊,那你愛上劉曄了么?”
不等他反應,馬上又有接話的,更加喪心病狂。
褚青抽了抽嘴角,心虛無比的瞄了下范小爺。畢竟是未婚妻,丫頭努著嘴,做親親狀,絕對力挺。
都是開玩笑,他不好生氣,只得瞪了瞪眼,揮手略過。
不知不覺,大家聊了一個多小時,總體還算融洽,各有收獲。郝容瞅著快中午了,便示意褚青,如果沒啥事,就宣布散了。
他正要點頭,忽又想起來,轉向最前排的那個女生,問道:“這位同學,你現在想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