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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不著調的兩口子

  柳青在還珠二的戲份,主要就是在會賓樓。他的鏡頭很散,卻少不得,四大主演一出現在會賓樓,他自然也得在場。

  有時只是幾個特寫,幾句臺詞,余下就是當背景板,但還必須得去。這就搞得褚青很無奈,開始頻繁的請假,一請就至少半天,缺了不少課。

  除了郝容勸誡了幾句,別的老師壓根不管,在中戲,誰當你是根蔥?

  范小爺的主場地卻在大觀園,只有拍會賓樓戲份的時候才能見著男朋友。現倆人隔個三五天才能見一面,還都是在片場,急匆匆來急匆匆去,連找塊玉米地沒羞沒臊的時間都沒有。

  丫頭很過意不去,覺著自己當時太任性,沒考慮到男朋友的實際情況。

  褚青卻感覺還成,每次見她,都有點小別勝新婚的沖動。

  這天又是在會賓樓。

  褚青穿著那件寶藍色長衫,坐在桌子邊上,悠悠哉哉的走神。

  他只有一句詞兒,說完了就在溜號,而且很有技巧,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鏡頭掃過他,還能及時的做反應。

  別人看不出來,但隔了倆位置的范小爺一瞅就知道丫在干嘛。

  褚青也不是故意的,他實在不想看對面那張撲克牌臉,方得擱桌上都不帶晃的。

  要說蒙丹絕對是這劇最奇葩的一個設定。

  方臉,重毛,極度自私,長期沒有性生活,而顯得異常暴躁,簡直就是孤獨的公牛一樣。就算瓊遙奶奶你想寫這么個人物,起碼也找個靠譜點的演員啊!

  含香得是瞎了多大的狗眼才會跟他見天兒私奔?

  “過!下場準備!”

  黎平那“過”字剛喊出來,范小爺就在桌子底下狠狠往褚青腳面上踩過去。

  褚青早有防備,瞬間縮回來,丫頭一腳蹬在桌子腿上,“咣”一聲。

  “哎呀!”

  丫頭輕聲呼痛,旁邊的林心茹問:“怎么了?”

  “沒事,踢著桌子了。”

  不理她干瞪眼,褚青沒心沒肺的還很得意。

  倆人現在的小默契,就跟阿銀和神樂一樣(你確定他們倆有默契這東西?),一個負責吐槽,一個負責逗比,絕搭。

  鏡頭轉到兩只手上,一手拿簫,一手拿劍,然后上移,顯出一張濃眉大眼的胖臉。

  這劇真的很簡單,簡單到你光看衣服就能猜出來誰的戲多誰的戲少。

  柳青那身長衫跟簫劍的華麗錦袍比,就是渣。就看他手里的簫轉了個圈,施施然坐到小燕子一桌的隔壁。

  柳紅起身道:“我去招呼他。”

  湊到他跟前,問:“客官,你要吃些什么?”

  簫劍道:“給我拿幾碟小菜,有什么拿什么,再燙一壺熱酒來,陳紹就好。”

  喏,學著點,這就是會點菜的。

  點菜,不是說你懂得越多或者點得越貴,越顯出你有品味。而是得用一種特隨意的口吻,來一句:“一杯卡布基諾,微辣,不要香菜。”

  你得有自己的style,有獨特的口味和審美,不隨波逐流,逼格才會瞬間提升一百點。

  褚青忽然就很鬧心,因為他知道這貨馬上就要吟詩了。

  這種在酒樓里自斟自飲,然后還吟詩什么的,最討厭了!

  就見簫劍拿根筷子敲著盤子,正給自己漲粉,搖頭晃腦道:“書畫琴棋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如今五事皆更變,簫劍江山詩酒茶。”

  這種淡淡的裝逼感,最惹小女生喜歡了。

  紫薇花道:“好大的口氣,好一個簫劍江山詩酒茶。”

  爾康接道:“這首詩最后一句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這么一改,真是氣壯山河。”

  褚青縮在角角里看熱鬧,喂喂你們離得沒有一米遠,這樣議論人家真的好么?

  演簫劍的朱虹嘉已經28歲了,演藝資歷比周潔還要老。演技也不錯,可惜就毀在那張濃眉大眼的臉上了。

  他的形象可以說代表了一種類型的演員,端正純粹,帶著點儒雅,非常適合演舊時的文人俠客,王孫公子。若是演個反派,這張臉一出來就會讓人覺著很萌。

  一場戲下來,他的表現很是揮灑隨意,在四大主演中間不會突兀,又顯出很強的存在感。

  到這兒,褚青今天的戲就算完事了,為了這么幾個鏡頭,就得耽誤一上午。下午還有課,他瞅了瞅時間,還有點余份,就陪丫頭呆會兒。

  順便說一下,他最近還買了個表…可不是罵人啊。

  上課,拍戲,哪邊都得守時,他總不能隨時翻出個BB機看點,就琢磨著買塊表。前兩天,范小爺抽空陪他到商場逛了逛。

  褚青覺著特興奮,就跟逛老商品懷舊展似的。本來挑中一個電子表,就是那種BB機樣式的,后面有個別鉤,能擺桌上,也能別腰里,才七塊錢。

  他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用這東西看時間,便宜,準點,禁用。

  范小爺鄙視的不能再鄙視,吼道:“你傻啊!你就是不想用BB機,最后還特么買個山寨BB機!”

  好吧。

  最后丫頭按照自己的審美眼光,挑了兩塊國產機械表,一人一個,她掏的錢。

  她本來看中一塊西鐵城的男款表,褚青一看價,最便宜的都一千多,趕緊制止了她的敗家行為。

  雖說倆人現在賺了點錢,要是買臺電視,買輛車,他都舍得,但是為了塊表,總覺著不值當。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代溝?

  “又困了?”

  在片場角落,褚青看她一臉的低沉,無精打采,不由捏了捏她的小臉。

  “別鬧!”丫頭推開他,愁心道:“明天那場我怕演不好。”

  “什么戲,我看看。”

  范小爺扔過劇本,褚青掃了一眼,立時被兩句臺詞驚住:

  爾康:“拜托!你不要那么痛苦好不好?”

  紫薇:“拜托!你不要那么迷人好不好?”

  拜托!這是人話么?

  看他一臉驚懼,范小爺點了點本子,道:“誰讓你看這個,看下邊的。”

  第一部里,紫薇在中刀的時候曾把金鎖許給了爾康,結果第二部又反悔了。于是這倆人開始組團對金鎖洗腦,巴拉巴拉一大堆“你也有權利和自由去追求愛情”什么的。

  總之,就是不想要她。

  金鎖只是個沒文化的笨丫鬟,想不通這種大道理,就擰巴了。

  范小爺明天的戲份很多,而且很主要。她自個偷摸練了好久,就是覺得不對。

  “哎呀,我不會演!怎么辦啊?”她拽著褚青的胳膊就開始晃。

  “你哪塊不會演?”

  丫頭郁悶道:“就是,我不知道該用啥情緒好。”

  金鎖跟紫薇一塊長大,情同姐妹,爾康英俊瀟灑,亦是她暗戀男神。現在紫薇反悔,不想把她給爾康,爾康也不想要她。

  那金鎖,應該是什么反應?

  首先生氣肯定是有的,但還不至于憤怒,紫薇對她再好,也是主子,她終究只是個丫鬟。

  然后還應該有點迷茫,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最后,也就是最明顯的一種,傷心。

  褚青的課可沒白上,很有條理的幫她分析了一下,丫頭聽了更糟心,怒道:“你跟我顯唄是吧!我可演不出來!”

  “別急別急。”只有一張椅子,褚青就蹲在她跟前,握著她的手,邊摸邊道:“那你就挑一種情緒,把它放大。”

  范小爺合計了好半天,才道:“那我還是傷心吧,這個我熟。”

  “傷心還不夠,你得痛徹心扉!”

  丫難得拽了一句成語,繼續忽悠:“還得是那種被拋棄了,把你當塊抹布用完了pia一扔的那種。”

  范小爺一呆,道:“我沒那體會啊!”

  褚青把郝容教給他的內容拿出來,現學現賣,道:“嗯,你可以想啊,什么事能讓你痛徹心扉,你就可著勁兒想,然后把這個情緒帶到戲里。”

  “可我真沒啥痛徹心扉的!”

  褚青看她不開竅,也愁,引導道:“都說了讓你想啊!比如,你家破產了!我不要你了!你爸媽也不要你了…”

  “等會等會。”范小爺忽然打斷他,“你剛才說啥?”

  “你爸媽不要你了。”

  “不是,前面那句…”

  “呵…”

  范小爺掩嘴打了個呵欠,她昨晚上又熬出兩個黑眼圈,化妝師費了好大勁,才沒讓她看起來像火影里那只葫蘆娃。

  她深吸了一口氣,扭了扭脖子,居然有些迫不及待。

  身體雖然異常的疲倦,精神卻興奮得很,甚至能感到每個細胞都在強烈的跳動。她也拍過不少戲了,有這種沖動感還是第一次。

  “兵兵,準備好了么?”黎平有點擔心。

  爾康和紫薇有兩個感情阻礙,一個是晴兒,一個金鎖。就是在這場戲里,金鎖這條感情線徹底消失,所以即便在全劇的脈絡中,這也是份量很重的一場戲。

  對范兵兵這個小姑娘,黎平的評價就是:夠努力,但不夠聰明。

  當然不是說她腦袋笨,而是指在表演的悟性和塑造力上,始終有那么點不通透。

  “沒問題,導演。”范小爺應道。

  “好,Action!”

  鏡頭給到一只手的特寫。

  那只小手里還攥著一塊抹布,因為抓的太用力,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

  “嘖嘖!”

  黎平在監視器后面咂巴了一下嘴,心情完全放松。

  從這小姑娘攥住那塊抹布的一秒鐘起,那全身的架勢和隱隱蓬勃的爆發力,他就知道這戲有了!

  范小爺拿著抹布,開始擦桌子擦柜子,擦梅瓶擦青花。

  然后林心茹入鏡,一臉愁怨,問:“金鎖,你不要再擦了,你已經擦了好幾個時辰了,你在做什么嘛?”

  范小爺就跟搓澡一樣著那張桌子,道:“這個桌子好臟,我要把它擦干凈。”

  丫頭剛過變聲期,還不像后來的嬌媚婉轉,說話有點低音和憨憨的。

  她平時說臺詞是較讓人放心的一個,節奏把握稱不上多優秀,但總在合格線內,起伏轉折,都很恰當,沒出過錯。

  但這會,她這句話一出口,把所有人都驚著了。

  平靜,沒有一點波動的平靜,就像說話的人和周遭完全無關,甚至跟自己也無關。

  更古怪的是,她的動作明明很用力,語氣卻如此低沉平淡,這種反差只讓人覺得,她那小身子里藏著一座火山,在蠢蠢欲動。

  林心茹激動了,上去就把抹布搶過來甩到一邊,大聲道:“你心里有氣就跟我說啊!”

  范小爺低著頭,靜止了兩秒鐘,才側過身,看著她道:“我哪里敢有氣,我只是想找點工作來做,讓自己忙一點。”

  “為什么要讓自己忙一點?”

  “因為我是丫頭啊。”

  林心茹快抓狂了,不知道她今天抽什么風,一直就用那種憋得死人的語氣跟自己對話,這種壓抑感讓她瘋狂的想掙脫出來。

  所以她情緒更加的激烈,道:“再說你是丫頭,我就要生很大很大的氣了…我們應該無話不談,告訴我,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范小爺的眼睛睜得很大,眨都不眨。然后,如一口枯井中毫無預兆的涌出泉水,眼淚就順著她的臉頰,滴到地上,緩慢,且不間斷。

  “小姐,我跟你坦白說了吧。以前你把我許給他的時候,沒有征求過我的同意,現在你們取消了這個約定,也沒有征求過我的同意。我就像一塊抹布,隨你們丟到哪里就丟到哪里。”

  她從沒想過,褚青離開她會怎樣。

  直到他隨口說出那句話,直到她花了一晚上去揣摩那種情緒。

  那種情緒,讓她想死…

  她以為自己只是會傷心,卻沒想到真的是,痛徹心扉。

  那種實實在在的破碎感,如大錘鑿向灰墻,讓她一向自以為是的堅強瞬間崩塌。整個人一下子都被抽空了,她還不敢哭,怕這個勁一泄,第二天就找不回來了。

  大半夜里,只能死死攥著被子,捂著嘴,熬到現在。

  這會,那空落落的身體里才終于蒸騰出無限水分,似要把每塊血肉都揮發干凈。

  她仍維持著那種語調,灰燼般冰涼,道:“我要離開這,離開你,小姐,你放過我吧。我已經想好了,我可以到會賓樓去幫忙。”

  “好!”黎平喊道。

  范小爺站在原地,恍惚了一會,才擦干眼淚,搓了搓臉。

  林心茹就更糟心,她剛才感覺特無力,只是機械的保持表面上的激動和大喊,其實內心特蒼白。這丫頭的忽然發飆,讓她措手不及,而且這種情景,太特么喵的熟悉了!

  話說褚青第一次爆發,就趕上了林心茹。

  范小爺爆發,又趕上了林心茹。

  有你們這樣逮著一個人就可勁兒虐的么?太不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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