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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你會找我么

  (敏感詞好多…)

  “一切不會永遠,只要我回到陽臺上去,這個愛情故事就會繼續下去,可是我寧愿一個人閉上眼睛等待下一次愛情。”

  美美跟那個攝影師在一起,他們在陽臺上喝酒聊天,在黑夜中瘋狂的做愛,然后她在天亮時離去。

  但他們都知道,對方并不是自己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愛人。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馬達。

  褚青扒著更衣室的簾子,看里面那個女孩子化妝換衣服。

  這是個將近一分鐘的長鏡頭,周公子挽起頭發,戴好金色的假發,脫掉衣服只余胸罩和內褲,又穿上美人魚的紅色裙擺…

  在王玉的掌控下,那種散亂與衰艷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等她表演完后,褚青就沖進了更衣室。

  周公子一回頭,整了整衣服,道:“你找誰?”

  “我找你。”

  “可我不認識你啊。”

  褚青奇怪道:“我是馬達,你不記得了么?”

  周公子翻著一個很鄙視的白眼,道:“我不記得了。”

  褚青拉她的胳膊,道:“你怎么了?”

  周公子掙開,司空見慣道:“行了,下回少喝點。”

  酒吧老板在外面喊:“美美!”

  “來了!”

  她應了一聲,擦身而過時,對褚青道:“像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少來!”

  此后,馬達每天晚上都會去看美美表演,然后坐在更衣室里給她講牡丹的故事。

  美美覺得好笑,這種老套的故事,誰會信?

  何況是她。

  但她還是陷進去了,就像個魔咒。

  褚青坐在她對面,用一種隨意又痛苦的語氣講著:“然后,我把她綁架了,把她帶到一個,一個老樓里…”

  “第二天早上,我帶她下樓,她問我值多少錢,我說四十五萬,她說她真便宜…”

  “然后她就跑了,一直跑到橋上,然后,然后,她就跳下去了…”

  周公子戴著金色的假發,涂著濃濃的眼影,眼神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然后問道:“你的牡丹長得什么樣兒?”

  “兩只小辮子,紅白格子運動服,黑球鞋,黑褲子,黑背包。”

  “還有呢?”

  “還有就是,她左腿上有一朵牡丹花的圖案。”

  周公子裂開鮮艷的紅唇笑了笑,道:“像那樣的牡丹花滿街都有賣的。”

  “你有么?”

  “我沒有,我又不是你的牡丹。”

  她低頭揉捏著自己的手指,忽地抬起頭,道:“如果我告訴你,我也有呢?”

  褚青搖搖頭,眼睛如湖水般平靜,道:“我不信。”

  “你不信,想看看么?”

  然后,他們就上床了。

  褚青人生中的第一次床戲,只有這么一個鏡頭:他壓在她身上露出后背,周公子在他耳邊不停的喃喃問道:“我是你要找的牡丹么?”

  美美當然不是牡丹,于是馬達離開了她,繼續尋找著他的牡丹。

  再然后,他終于找到了牡丹,在一家偏僻的便利店里當收銀員。兩個人靠在一起看蘇州河上的夕陽,然后干了一瓶帶野牛草的伏特加,開著摩托車一起沖進了河里。

  這場戲,褚青和周公子吃了很多苦頭。

  在碼頭上,下著大雨,褚青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停尸,旁邊是個女替身。雨點子砸在他身上,冷到疼痛,身下是濕濘的席子,黏黏的帶著毛刺都扎進了肉里。

  美美沖到碼頭,看著地上躺著的馬達,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霍地轉過頭,臉上帶著驚恐,仿佛世界崩塌的那種驚恐。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當她不相信馬達的故事時,她享受這個故事,但她知道這個故事是真的,她一下子就崩潰了。

  她期盼著牡丹那樣的愛情,給那個攝影師留了張紙條,寫著:“來找我吧!”

  清晨,微冷。

  蘇州河邊,褚青和周公子按照他們的日常,正在晨聊。

  周公子戴著耳機,腰里別著隨身聽,輕輕的晃著腦袋。褚青瞥了她一眼,悠閑的吐出一個煙圈,看著它在空中慢慢飄散。

  兩個月,《蘇州河》的主體鏡頭全部完成,所有人,包括樓燁都輕松了很多。按照他一開始計劃中的進度,能拍完一半就不錯了,但由于兩位主演太過彪悍,習慣性的一條過,省下不少膠片,也使得進度大大加快。

  這部電影拍到這份上,樓燁真的別無所求了,即便今年不能完成,大把的希望仍然留給了他。

  褚青也很輕松,估摸著也快離開魔都了,一想到這個,就莫名的開心。

  不過,當他看到周公子也華麗麗的吐出個煙圈時,一下子就消沉下來。

  他居然教會了周公子抽煙,固然有她自己愿意的因素在里面,但也讓他感到了一種危險。

  怕挨削…

  被各路人馬削…

  周公子吐出個煙圈后,很得意的看著他,意思是我還行吧?

  褚青郁悶,你好好一女神跟我這抽三塊錢一包的煙有意思么,自己還不掏錢買,老蹭我的煙…

  他問:“你聽啥歌呢?”

  周公子摘下一只耳機,耷拉在脖子上,道:“范小萱的歌。”

  褚青對這個答案很意外,他對范小萱的印象就停留在“左三圈右三圈”那個階段。

  “你要聽么?”她問。

  “聽。”

  周公子把那只耳機塞進他耳朵里,里面傳來一段很怪異的旋律:

  “天是灰色的,雨是透明的,心是灰色的,我是透明的,愛是盲目的,戀是瘋狂的…”

  褚青不由問:“這歌叫啥?”

  周公子道:“自言自語。”

  “你是自由的,我是附屬的,她是美好的,我是錯誤的…”

  褚青對這種風格的歌無感,他喜歡那種“森森太平洋底森森傷心”的流行歌,不過此時此刻聽起來也挺有味道的。

  倆人一人戴著一只耳機,安靜的聽著,直到唱完。

  “你拍完干嘛去?”她忽問道。

  褚青摘下耳機還給她,道:“上學吧。”

  周公子訝然:“上學?”

  “嗯,中戲的表演進修班。”

  “哦,真好,我讀的書就少。”

  “你也可以去啊。”

  “我一直都沒時間。”

  褚青點點頭,道:“那倒是,你比我紅。”

  周公子有點不好意思,羞惱道:“少說風涼話!”

  她這種性格的女孩子,真的非常非常適合做朋友,可以一起玩耍一起憂傷,一起沒心沒肺。但如果說做女朋友,那就有點承受不起,至少褚青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她道:“我可能,我回去有部電視劇的試鏡。”

  “什么劇?”

  “名字還不知道,李紹紅導演的戲。”

  褚青一聽李紹紅,心中了然:《大明宮詞》。

  也是周公子一飛沖天的開始。

  作為朋友,他覺得自己應該表示點什么,于是學著韓劇里的橋段,單手握拳往下一頓,道:“Figh挺!”

  周公子的神經沒來由的抽搐了一下,五官都皺在一起,沒辦法,他剛才的動作太賤了,賤到讓人忍不住想踹上一腳。

  然后她就真的踹了,邊踹邊罵:“什么亂七八糟的!好好說話!”

  褚青連續幾個閃現沒躲過去,拍了拍褲子,道:“我可就這一條褲子。”

  “回去給你買一打!”

  “你回去不拍戲么?”

  周公子忽然就不說話了,褚青撇了撇嘴,這么些日子,他早習慣跟這種文藝青年的相處方式。忽然就像個瘋子,忽然就像個傻子,忽然又像個自閉癥患者。

  總之,自己抽著煙,淡定的看天上云卷云舒…

  一會,就聽她沙啞著嗓子,慢慢道:“如果,如果我走了,你會找我嗎?”

  這話不是牡丹說的,也不是美美說的,而是她自己說的。

  她不是開玩笑,很認真的在問。

  褚青彈煙灰的手輕輕一抖,道:“會。”

  “會一直找嗎?”

  “…不會。”

  周公子沉默片刻,道:“你說的是實話。”又問:“那你為什么也會找我?”

  褚青笑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演這種文藝片最大的沖動就是,你往往會很容易的就喜歡上一個人。別說講究感覺的周遜,就連褚青也時常會對著那兩條小辮子,那身翠綠的緊身裙怦然心動。

  但是,你不能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心動,而真去做什么事情,它可能隨時會消失,就像來臨時的突然。

  “朋友么?”

  周公子喃喃自語,看著河水發呆,忽又笑道:“那如果你女朋友走了,你會一直找么?”

  “會啊!”

  “會一直找到死么?”

  褚青啞然,半響,才緩緩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范小爺走掉了,他會不會一直找到死。

  牡丹和美美就像一個人的正反面,看似不同,骨子里卻都是相信并且渴望著愛情。

  馬達和攝影師其實也是如此。

  馬達在牡丹跳下去那一瞬間,才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愛情。他一輩子都在城市中奔波,感受并尋找著他的愛人,他生命的意義也在于此。如果有一天,他停了下來,他就變成了日常生活,變成了那個攝影師。

  變得那般的麻木冰冷,變得那般的機械生活,變得也會隨口說出“那我們是現在就分,還是做完愛再分?”

  褚青不曉得自己會如馬達一樣拼命尋找,還是如攝影師一樣,特平靜的說“閉上眼睛等待下一次愛情。”

  周公子笑了笑,隨后伸了個懶腰,道:“我回屋了,牙還沒刷呢。”

  褚青瞅著她的背影,郁悶不已,這丫頭給他出了個大難題,自己卻拍拍屁股走了。他又點上一顆煙,在那里沉默。

  褚青真的覺得自己變了,而且變得太多。以前他絕對不會去想這些事情,他嘴里常說的“閑的蛋疼”的思考。

  拍完《小武》,他去思考生活,拍《蘇州河》,他又去思考愛情。

  這是什么狗屁節奏啊!

  我為毛要去想這些?而且我為毛停不下來想這些?

  罪魁禍首是電影么?

  好像是吧!

  褚青自欺欺人的劃定了原因,這該死的電影!讓我一苦孩子去想這么高冷的命題,實在太難為人了。

  他喜歡范小爺,但究竟喜歡到什么程度,可以為她做到什么程度,自己真的了解么?

  褚青撓著頭,狠狠的,似想把頭發都揪下來。

  越想越煩,越想越鬧心,他終于忍不住,跑回賓館,“啪啪啪”開始敲樓燁的門。

  樓燁一臉睡意的打開門,見褚青一副抓狂的樣子,很是驚詫。

  “導演,我想請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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