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金熊獎不出預料,頒給了《中央車站》,還有一個終身成就獎,給了阿倫雷乃老爺子。
至此,48屆柏林影展落幕。
但記者們的工作還沒結束,獲獎的各個劇組一出劇院就被一撮一撮的記者團團圍住。
褚青等人也不例外,甚至包圍的記者還非常多,放眼看去,東方面孔和西方人各占一半。
這次出征,港臺兩地參展的片子可以說全軍覆沒。所以,兩地的記者只能擠在這個內地劇組跟前挖挖料了。
褚青很自覺的把位置讓給老賈,自己躲到后面看熱鬧。
其實,各路影評人和記者都是處在一種很蛋疼的狀態。
他們原本都不看好《小武》這部電影,寫的稿件雖然不至于惡毒嘲諷,但也是盡情的忽略此片的存在感。偏偏這部極其無聊的電影拿下了兩座獎杯,這可跟關金鵬那兩座連安慰獎都算上的獎杯不一樣,實打實的榮譽。
這讓他們怎么往下接?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這么沒職業操守,德國很牛的一位影評人烏利希格雷戈爾就給予了《小武》很高的評價,并稱賈璋柯為“亞洲電影閃電般耀眼的希望之光!”
老賈聽了自己都臉紅…
第二天,就在褚青一行人踏上回程的飛機時,港臺兩地的媒體已經熱翻了鍋。
港島那邊一個勁的捧,灣灣這邊一個勁的黑,截然相反,都借機表達了某種立場。
與之相比,大陸的媒體,特別是京城這個傳媒中心的所在地,卻是異常的安靜。
能在皇城根兒底下立足的傳媒集團,職業素質是次要的,政治敏感度才是最重要的,否則分分鐘死無全尸,讓你明白這里的水有多深。
香港剛剛回歸,灣灣還在尷尬期,兩地的傳媒報道平民百姓自然看不到,但在某個層面的圈子里,兩地的各大主要報紙每天早上必須都妥妥的擺在領導的桌上。
這個圈子的定義很廣泛,基數眾多,包含各行各業,各色人等,自然也包括了那些傳媒大佬。
港臺的媒體剛剛發出消息,京城這邊其實已經知道了,與之無關的人就看個熱鬧,與之有關的,驚訝一番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
打給誰?當然就是那個什么什么局。
就為了確認一下消息,這部電影通沒通過審查。若是通過了,那ok,直接動用全報社的力量等著第二天鋪天蓋地的宣傳頌揚,若是沒通過,還是洗洗睡吧。
這套規矩,大家都心知肚明,無一例外。
影視圈也是第一批知曉消息的人士之一,大伙在“哎呦哎呦!這孫子誰啊?”的玩鬧過后,瞬間恢復平靜,這種事多了去了,見怪不怪。
陳楷歌憑《霸王別姬》一舉拿下華人唯一一座金棕櫚,葛大爺憑《活著》也摘下戛納影帝桂冠,還有18歲的夏宇憑《陽光燦爛的日子》奪得威尼斯影帝。
陳楷歌、老謀子、葛大爺、姜聞…他們的腕兒大不大?那是大咖中的大咖,不還是照樣被禁?
這幾位在國外折騰得紅紅火火,驚得老外給他們發獎杯就跟發大白菜似的,回到國內連個響都沒聽著,更別提你賈璋柯,別提你褚青…
丫從哪兒蹦出來的?聽都沒聽過!
規矩就是規矩,沒有改變之前,誰也不能壞了規矩。
《小武》在柏林大獲成功的消息,該知道的似乎全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都仍然不知道。
總之,京城的午夜照常到來,這里的黎明仍舊靜悄悄。
褚青就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悄默聲的回到了帝都。
大抵上,他回來的一個禮拜之內,除了倒時差就是在不停的吃吃喝喝。
杰克伯從柏林直接飛回了香港交差,余力威倒是一起到了京城,準備呆兩天。老賈他們一幫人在國外吃不好睡不好,德國黑啤那味讓褚青喝得直想吐,連慶祝都沒好好慶祝一次。回到家總算能喝上燕京了,幾個人醉了幾番都沒方休。
老賈說還準備去參加法國和加拿大的兩個小影展,這回褚青就不用跟著了。不過他看老賈心情極好,這算是衣錦還鄉。
黃穎和程老頭又分別給他擺了一桌,算是接風,聽說他沒拿獎,好一頓勸慰。然后他又給李名啟打了個電話,老太太也特誠懇的安慰了他好久,就跟自個孫子被姑娘甩了一樣。
最讓他受不了的也是這個,一個個都挺聲情并茂,催人淚下的。
好意心領了,可我真的沒事啊!
范小爺也修養完畢,從膠東趕了回來,充分體現了那句每逢佳節胖三斤的真理,本來就很肉的臉愈加的綿軟圓潤。
褚青則體會到了另一句真理:小別勝新婚。
因為這丫頭一見他就撲了過來,拽著他胳膊晃啊晃,那叫一個親熱,那叫一個撒嬌,那叫一個膩歪,讓他心里發毛。
“褚大爺,你想我了沒?”
“想啊,想死我了都。”
“得了吧,太假了。”
其實褚青本來是挺想這丫頭的,但一見面就發現又不怎么想了,反而想起王瞳來了。她男朋友說是也回到了京城,褚青也很尷尬的不好再找人家,就打了個電話聊了幾句。
當年賈寶玉是不是也這樣?哦不對,他是見了一個就忘了另一個,自己是見了一個就想著另一個。
咱們倆誰更渣?
褚青懶得去思考這個問題,他正心驚膽顫的看著正靠在他肩膀上安慰自己的范小爺。
“褚大爺你別傷心啦!他們不給你獎是他們沒見識,你還這么年輕,以后有的是機會。”
被一個十六歲,啊不是,被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安慰說“你還這么年輕”,他怎么聽怎么別扭。
“我就當時郁悶那一會,早就沒事了。”
“真沒事啦?我看看。”
然后范小爺就揚起小臉,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直直的瞅著他。
“真沒事,真沒事。”
褚青心里忽上忽下的,什么情況這是?
忘了說一句,倆人是在小丫頭的出租屋里。
過完年之后,褚青還沒什么變化,范小爺卻變得很微妙,像是很心急的樣子,對他的態度簡直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似乎有盡快確定關系的意思。
不但主動要求褚青來她這里吃飯,而且在一些肢體接觸上也比之前要自然的多。
褚青覺察出來一點,心里卻沒譜,不知道啥情況,就以不變應萬變。
說是吃飯,無非是褚青一個人做飯,小丫頭等著吃而已。
他正鼓搗著一鍋回鍋肉,沒有抽油煙機,廚房全是煙,窗戶打開了也不太管用。
褚青忍著嗆,一邊聽范小爺在臥室里跟他聊天,伴著油鍋的滋滋聲,說話聲顯得格外的小。
“你過年怎么過的?”
“就那么過唄。”
“沒人陪啊?”
褚青手一頓,道:“沒,就我一人。”
“小穎姐姐呢?”
“她也回老家了。”
“哦。”臥室那邊也沉默了片刻,又道:“我爸爸媽媽說要到京城來。”
褚青邊炒菜邊道:“挺好啊,啥時候來?”
“得過倆月吧!”
“待多長時間啊?”
“不走了,他們打算在這買套房陪我。”
“那你家的生意呢?”
“他們打算都停了,就一門心思陪我了。”
“那多好啊,父母都在身邊,也能照顧你。”
“可我不想他們過來,我說我有男朋友了,他能照顧我。”
“滋滋…啪啦…”
“啥?你說啥?我沒聽清!”
“我說…沒事啦!”
小丫頭忽然就怒了!沖著廚房大吼一聲!
褚青端著盤回鍋肉出來,看她皺著眉超級不爽,感覺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啥事。
“來吃飯了。”
范小爺氣鼓鼓的坐在飯桌旁,也不拿筷子,兩只腳在桌底下胡亂踢著他的腿。
褚青納悶:“你咋了你?”說著去夾菜。
“哼!哼!你還吃!你還吃!”
她嘴里哼哼唧唧的,又開始扒拉他胳膊不讓他吃,褚青手一抖,菜都掉桌子上了。
“你到底咋了?”
真虧的褚青寵她已經寵成習慣了,不然對這種無理取鬧早就發火了。
“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見啊?!”范小爺沖他吼道。
“聽見了,你說你爸媽要來買套房陪你,這好事啊。”
“后邊兒呢?”
“后邊兒沒聽清。”
“你…”
范小爺鼓起那張包子臉,就跟褚青欠了她二百萬似的,狠狠盯著他。
“等我爸爸媽媽來了,你陪我去見見。”
她屁股在椅子上一頓,兩條胳膊環抱在胸前,突然冒出來這么一句話。
褚青一腦袋霧水,不解道:“你爸媽來了,我跟著干嘛去?”
“我不管!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去。”
“我就問你,你去,還是不去?”
范小爺就那么看著他,一字字道,小鼻子皺皺的,很惱怒的樣子。
褚青從來沒見過她氣成這樣,對她忽然就抽風感到莫名其妙,開始只當是耍脾氣,但這會他感覺出小丫頭肯定有心事,煩躁得厲害。雖然不知道她是因為啥事情,不過如果能讓她開心起來,哄哄也就是了。
“行了,我去我去。”
“真的?”
“我啥時候騙過你?”
范小爺看著他呆了半響,忽而怒氣全消,一眨眼,以往那種熟悉的笑容又掛在了臉上。
她嘻嘻笑道:“那就是說你答應了啊!”
褚青撓撓頭,道:“我不都說陪你去了么?”
范小爺斜著眼睛瞥了他一眼,笑道:“咱倆說的可不是一個事兒。”
“吃飯吃飯!”
小丫頭的情緒忽然就高漲了,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進嘴里,“嗯嗯”的贊嘆,“好吃!”
“你老說你做飯好吃,果然很好吃,沒吹牛!”
褚青完全處于一種石化狀態,這個笑得格外開心吃得不亦樂乎的丫頭,跟剛才那個怒氣萬丈要死要活的是一個人嗎?
不要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啊喂!
直到這頓飯吃完,褚青被范小爺趕出門,他仍然迷迷糊糊的,好像這半天發生的事都是幻覺。
范小爺站在門口,笑道:“明天早上來接我啊,我們去看電影!”
沒等褚青反應過來,又皺起鼻子道:“你答應做我男朋友了,可不許反悔!”
這句話真把褚青驚著了,全身一個激靈,瞬間回神,忙道:“哎!我啥時候答應…”
回應他的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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