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從盛夏以磐石硯迎雷,到蘇文劍刺風雨,再到程立然才氣離體,唐吉為蘇文攔下致命一擊,最后到蘇文展開白劍秋的那幅畫,前后所用的時間甚至還不到二十息!
與此同時,眾人頭頂的天空也數度變幻了顏色。
一開始是一貧如洗的碧藍,后來變成了烏云籠罩的黑,到了這一刻,終于成了如血一般的鮮紅。
滔滔氣浪在云間翻滾而起,仿佛沸騰的血漿,顯得格外可怖,程立然能夠輕松破開蘇文先前引來的烏云雷雨,卻逃不出這片血霧。
于瞬息之間,他便已經被濃濃的血氣所包圍了。
入眼及處,全是一片鮮紅之色。
突然,一支骨手從血海之中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程立然的腳踝,其力量之大,幾乎便在一爪之下就要將程立然的腳骨捏碎!
此刻的程立然還陷在先前的震驚當中,因為他非常清晰地看到了蘇文手中的畫卷之上,被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那是貨真價實的半圣戰畫!
程立然不明白,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貢生,為何能拿得出半圣戰文?甚至于,直到這一刻,他都還不知道那個殺了自己徒弟的少年到底是誰。
但是在這一刻,根本沒有時間讓程立然停下來思考。
腳踝驟然被襲,終于讓程立然回過神來。
“唰!”
學士不愧是學士,其反應力與戰斗意識比起蘇文和柴南來說,實在是強了不止一星半點。程立然甚至沒有看抓住自己的是什么東西,便已當機立斷地執筆為劍,向下劈斬而去。
程立然是盛夏的老師,更是無雙學院的分院院士,所以他的主修文位乃是書位,與此同時,他更擅劍道!
程立然手中的墨筆帶著淡淡的劍意,準確地劈在了那慘白的骨手之上。立刻將其斬成了粉碎。
然而,便在這瞬息之間,自血海之中,又伸出了無數雙帶著戾氣的骨爪。從四面八方朝著程立然襲去!
血海翻騰之間,仿佛帶著強烈的怨氣,正在逐漸吞噬著程立然的生命。
蘇文站在地面之上,聽著空中傳來陣陣嘶吼之聲,卻無暇顧及。他疾步走到唐吉身邊,看著唐吉已經漸漸合上的雙眼,睚眥欲裂。
“胖子!胖子!”
誰料,唐吉卻突然打了一個飽嗝,然后眼神渙散地看著蘇文,輕聲道:“大爺死不了,只是,有些困…”
說完,唐吉眼簾一垂,徹底栽倒在了地上。
蘇文猛地抓住唐吉的雙肩。狠狠地搖著,撕心裂肺地喊著:“別睡!胖子,別睡啊!”
便在此時,一陣低沉的鼾聲猛地傳到了蘇文的耳中。
“胖子?胖子?”蘇文心中一驚,臉上的神色即刻由悲痛轉為了驚喜,有很快變成了深深的疑惑。
他皺著眉頭,探了探唐吉的脈搏,竟然發現一切正常。
唐吉沒有死!他只是,睡著了?
這是怎么回事!
蘇文分明看到,程立然激發而出的藍色才氣刺中了唐吉。可是,他怎么還活著,而且看起來竟然沒有受到半分傷害!
剛才情勢危急之下,蘇文并沒有注意到唐吉身上所散發而出的淡淡橙光。更沒有發現其手腕之上悄然浮現的齒型圖符,所以蘇文怎么也不會想到,如今唐吉的食之一位,已經有了質的改變!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能力,便是吞噬才氣!
只是,唐吉不過一介貢生。貿然吞噬了一位學士的才氣,卻不是在短時間之內能夠消化的,所以他即刻便陷入了沉睡當中,正是需得將對方的才氣,轉化為自己的!
那么唐吉又是從什么地方獲得如此能力的呢?
答案顯而易見,便是獸冢!
當初蘇文為什么會誤入獸冢,險些被生生困死在里面?始作俑者,正是唐吉!
正是因為在靠近獸冢之后,唐吉于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一種無比強烈的親切感,甚至讓他文海中的食位情不自禁活躍起來,所以他才會對蘇文說,里面有好東西。
那么唐吉到底是被什么所吸引的呢?其實蘇文也曾經見過,便是那獸冢禁地中的巨大琥珀!
蘇文于獸冢之中找了唐吉三天三夜也未曾發現他的身影,為什么?
李白告訴蘇文,在獸冢中是沒有妖獸存在的,可是他偏偏三番兩次聽到了食尸獸啃食尸骨的聲音,為什么?
在迷霧消散,蘇文好不容易接連爆發,與李白和葉瑤依從中逃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唐吉躺在獸冢之外的入口處,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獸冢的迷霧,為什么會突然消散?
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唐吉!
是唐吉將蘇文和葉瑤依帶進了那片迷霧之中,同樣,蘇文等人能從中脫困而出,靠的,也是唐吉。
蘇文在進入獸冢之后所聽到的啃食尸骨的聲音,并不是食尸獸發出的,也不是陽甲獸,而是唐吉在啃食琥珀所發出的動靜!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事情無法解釋,比如說那位白衣教習是怎么死的,唐吉又是怎么獲得的吞噬之力,但是有一點很明確,正是在唐吉獲得了這樣的能力之后,獸冢之中的迷霧才會出現短時間的消散,從而給了蘇文逃脫的機會!
可惜的是,這個時候的蘇文還并不知道這一切,不過隨著唐吉的蘇醒,吞噬之力的首次發動,也必將喚起他于獸冢中所遭遇的記憶,屆時自然真相大白。
蘇文在發現唐吉竟然幸運地活了下來之后,雖然抱著滿心的疑問,也還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就看白劍秋的戰畫到底能不能起到該有的作用了!
白劍秋在將這幅《白骨萬血圖》交到蘇文手中的時候特意囑咐過他,此畫只能使用三次,而蘇文,則將其中一次的寶貴機會,用在了程立然的身上,希望最后的結果。不會讓他失望。
然而,白劍秋又何時讓蘇文失望過?
不過片刻的時間,空中的血色便隱隱間有了變淡的趨勢,那原本無比凄厲的哀鳴之音也漸漸停息。勝負便在剎那之間揭曉。
下一刻,蘇文頭頂上的大片鮮紅驟然而斂,一幅古樸的畫卷自空中而落,準確地回到了蘇文的手中。
而原本傲立于空的程立然,卻已經不見了蹤影。或者說,他已經化為了《白骨萬血圖》的一部分…
蘇文手握畫卷,嘴角終于揚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既然這幅戰畫連學士都能擊殺,那么在這片迷失沼澤當中,還有誰能威脅到他的性命呢?
只是有些可惜,程立然的一身文寶,都同樣被漫天鮮血和錚錚白骨化為了虛無。
不過蘇文也并非一無所獲,比如說,此時正安躺在盛夏尸首旁邊的那塊磐石硯!
施施然將磐石硯拾起。蘇文這才回過身,看向了遠處正倒在地上劇烈喘息的柴南,至于說另外三名無雙書院的學生,已經全都喪生在了柴南的砍柴刀之下!
便在蘇文看向柴南的時候,柴南也恰好朝著蘇文投去了一抹目光。
準確地說,他的目光,正鎖定在蘇文手中的某樣東西上面。
對此蘇文并沒有察覺到,但他同樣不想與柴南過多糾纏,這一次出手相救,也并不是希望得到對方的感激。所以他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隨即便挪開了目光。
然而柴南的眼神,卻未曾離開。
當初柴南在曠外野林被蒙面灰衣人所重創之時,他曾經見過蘇文的冷月劍和無量壺。
但是巧合的是。今日即便與盛夏死戰,再出人意料地擊殺了程立然,蘇文都并未動用這兩件利器,其中冷月劍更是被他留在了鴻鳴書院中,留在了蘇雨的身邊。
甚至于蘇文今日所用的劍法,也不是當日施展出來的。燕北教給他的那一劍,而是李白的逍遙劍法。
所以不論怎么看,柴南都是不可能識破蘇文灰衣人的身份的。
只是,蘇文在不經意之間,竟然忽略了一個很致命的東西。
幻靈筆!
不過所幸,當日蘇文并不是親自以幻靈筆施幻,而是交到了隱藏在一旁的吱吱手中,所以一時之間,柴南也只是覺得蘇文手中的墨筆有些眼熟,卻并沒有立刻想起自己在什么時候見過!
危機被解除,眾人卻暫時無法離開,柴南身邊那三位同樣來自鳴書院的學生都受了極大的創傷,短時間之內無法再繼續前行,而在蘇文這邊,唐吉正處于沉睡之中,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了的,而且以唐吉的體型,蘇文也不可能背著他繼續試煉。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等。
蘇文用《寒梅映雪》為那三位鳴書院的學生療傷需要時間,而唐吉睡醒也需要時間,所以雙方只能在原地等待,等恢復了最佳狀態再繼續前行,才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有了蘇文與柴南的聯手,不論是妖獸還是別的敵人,恐怕都會非常棘手。
可是,蘇文能等,柴南卻不能等!
無雙書院此次來到迷失沼澤狩獵,絕對不會只有盛夏這一個小組,他必須將這個消息在最快的時間里面傳遞出去!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柴南的老師,鳴書院院士劉自得,也被程立然帶到了迷失沼澤的深處,柴南也必須把此事告訴書院,讓書院立刻施展援救,否則正如盛夏所說,劉自得恐怕真的堅持不了太久!
兩相權衡之下,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所以柴南草草地包扎了一下傷口,隨即站起身來,對蘇文說道:“我必須要立刻趕回去,這里便交給你了!”
蘇文自然明白柴南心中所想,而且他也很擔心其他同門和劉院士的安危,所以他點了點頭,正要應下。
誰曾想,便在此時,蘇文的手中突然綻放出了燦爛的才氣光芒,三息之后,他于場間驟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