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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1993年是奧斯卡金項獎的小年,除了《聞香識女人》《驚情四百年》之外,幾乎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影片,在最佳外語片上的競爭上也是一樣。
入圍最佳外語片的四部電影《愛的領地》(俄羅斯)、《達恩斯教士》(比利時)、《冒牌貨》(德國)、《情證今生》(法國),同樣乏善可陳。
最后是由《情證今生》獲得了最佳外語片獎。
如今多了《秋菊打官司》和《霸王別姬》的競爭,單就藝術成就和獲獎成績而言,這兩部作品要甩開以上四部電影一條街。
「希望不小,不過得獎這種事有時候也看運氣。」
「要是能得獎,那可真是破紀錄了!
得獎這種事就好像爬山,歐洲三大國際電影節的高峰中國電影都攀登過去了,剩下奧斯卡這唯一的一座高山還立在這,管是電影界還是普通民眾,自然都是橫豎看著不順眼。
聊看電影,大家文談到了大年初一剛剛上映的《赤壁大戰》。
現場這些人都算是如今的城市中產,今年《赤壁大戰》上映前后的宣傳攻勢如火如茶,這幾天還有許多媒體也報道了電影上映的盛況,大家趕時髦去看個賀歲檔電影也不奇怪。
林朝陽也好奇他們對這部電影的觀感,于是多問了幾句。
大家對電影的普遍評價都不錯,也有幾個人是持批評意見的。
就比如蘇牧,他畢業后分到燕影戲文系,現在已經是副教授了,因為從事相關行業,他對《赤壁大戰》的要求格外嚴格。
「從商業上來說,《赤壁大戰》是一部成功的片子。但在藝術上,謝靳完全放棄了自己的特色和藝術訴求。
這部電影里的謝靳太矛盾了,他要顧全商業,讓電影好看,就必須從英雄史觀的角度出發去塑造曹操、趙云、劉備、諸葛亮、周瑜這些人。
但他拍三國,又希望展現「興亡百姓皆苦」的一面,就像電影中赤壁大戰結束后的那個鏡頭。
完全可以用長鏡頭展現土兵和百姓飽受戰爭的摧殘,勝利對于他們來說并沒有多大的意義。
我能看出來他想把關注聚焦到個體、到具體的人身上,可他不敢,他怕,他怕破壞電影前兩個小時的塑造、怕破壞大過年觀眾看電影的喜慶氣氛」
談到自己的本行,蘇牧滔滔不絕,有人怕林朝陽不喜他這些話,出聲打岔,
林朝陽見狀笑著說道:
「蘇牧說的挺好,言之有物。《赤壁大戰》投資太大,創造了中國影史記錄,謝靳他為商業妥協也是不得已為之,他做的其實已經很好了。」
蘇牧點點頭,「這一點我不否認。站在普通觀影者的角度,這部電影是很不錯的。在投資方角度來說,它也是成功的。我的評價僅限于學術角度。」
《赤壁大戰》從大年初一上映,到今天剛好九天,首周票房數據昨天出爐。
其中內地2450萬元,香江1869萬港元,灣島8460萬臺幣,統一以人民幣來計算的話,大概就是5500萬元左右。
如此票房成績,絕對要算巨大成功了。
另外如日韓、東南亞等市場上映未滿一周,票房數字還未出爐,但各地發行商反響都很不錯。
尤其是在日本,僅僅上映三天時間,熱度已經超越了同期的的日本本土和好萊塢電影,直追程龍電影的熱度。
談了好一會兒電影,林朝陽覺得話題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時間太長了,將話題轉移到了梁佐身上,他抱著胳膊樂呵呵的看著大家聊天。
宴會進入尾聲,氣氛仍舊其樂融融,這時包廂的門突然被人推開,眾人望過去,只見兩個陌生的面孔站在門口。
「諸位老師好、學長學姐們好!」
為首一人身材富態,油光滿面,見著大家就笑呵呵的拱手致意。
眾人互相看了看,不知道這是何許人也,林朝陽倒是看著那人旁邊的年輕人眼熟。
「現在胖得厲害,大家現在都認不得我了。我是79級國政系的余雪松,以前經常參加五四文學社的活動。」
胖子這么一介紹,有兩個人立刻有印象了,陳健功上前左右看了看他,「你是余雪松?」
「如假包換!」
「你這變化—太大了。
「瞎,人到中年發福了。」
雖然在場認識余雪松的不多,但見真是燕大的同學,大家還是熱情的招呼起了他。
站在他身邊的小年輕也跟著進來了,余雪松介紹說:「這也是我們燕大的學弟,經濟系的研究生小黃。」
被呼作小黃的年輕人,禮貌的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特意湊到林朝陽身旁。
「林叔叔好!」
眾人聽著他這稱呼一臉懵,這是打哪兒論的?學弟變侄子了?
林朝陽看著他那張臉,猶豫著問道:「你是胡文瓊的兒子?」
小黃笑著說道:「您真是好記性。」
胡文瓊是林朝陽圖書館的老同事,當年對林朝陽剛上班時還挺照顧。
小黃叫黃建輝,那時候胡文瓊上班,到了寒暑假黃建輝就會跟著他媽媽到圖書館去看書。
「你都長這么大了!」林朝陽感慨了一聲,又問道:「你媽現在怎么樣?」
「前兩年退休了,現在發揮余熱,去倒賣圖書了。」
「人家是停職下海,她是退休下海啊!」林朝陽笑著調侃道。
因為是老同事的兒子,林朝陽對黃建輝的態度很親切。
在他和黃建輝聊天的時候,一旁跟大家閑聊的余雪松一直關注著兩人,見時機差不多了,找了個由頭便跑了過來。
「小黃,沒想到你跟朝陽老師這么熟!朝陽老師,當年您在學校的風采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啊!」
余雪松舉著酒杯過來敬酒,態度熱情中帶著些討好,林朝陽和他碰了個杯。
余雪松剛才自來熟的跟陳健功等人講過他畢業后的發家史,他家在香江有親屬,畢業后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遵循分配,而是直接去了香江。
到香江之后跟親戚做起了建筑,后來又自己承包工程,變成了包工頭,經歷也算勵志。
提到自己回燕京的目的,余雪松說:「這些年為稻梁謀,說來也是愧對燕大的教育。」
「去年我注意到內地的電影政策放開了,就想著回來辦個電影公司,做點文化生意,也算是對得起知識分子這四個字。」
「現在正在籌劃第一部電影,我打算以我們燕大為背景,以海子的生和死為主線,講述新時期的詩歌浪潮,和八十年代的光輝歷程——”
余雪松口若懸河的講述著他的文藝情結,當他提到詩歌和海子的時候,打動了在場不少人,大家對他要籌備的電影也充滿了興趣,一個勁幾的追問。
余雪松一邊應付著大家的問題,一邊把注意力都放到林朝陽身上。
說了半天,最后他才說道:「電影這行我是初出茅廬,林氏影業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今天有幸遇到您,特希望能有個合作的機會。」
鋪墊了半天,余雪松終于圖窮匕見。
實際上從他進門,林朝陽就察覺出了他的用意。
這人出身燕大不假,把自己包裝的也很好,但身上的那股油滑、市償,讓林朝陽本能的不喜。
尤其是聽了他的電影策劃,感覺更不靠譜。
「電影公司的事都是我愛人在管,我不參與。我給你個電話,你聯系燕京這邊的人吧。」
盡管不喜余雪松這個人,但林朝陽還是給了他一個面子,這其中黃建輝這個老同事的兒子占了相當大的因素。
「感謝朝陽老師的支持!」余雪松臉色激動。
「用不著。」林朝陽擺了擺手,說道:「具體的事情還得你們自己去談。」
「是是,我明白。」余雪松連連點頭。
接著他文給自己倒了杯酒,敬給林朝陽。
「朝陽老師,那我就先告辭了。」
「各位師友,我先走了!」
眾人鬧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敢情這斯跑過來是為了抱林朝陽大腿的,虧他們還以為是余雪松真是見了老同學分外親切呢。
胚!惡心!
待余雪松走后,眾人紛紛吐槽起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也少不了調侃林朝陽幾句。
陶玉書如今成了香江的大老板這件事,在他們的小圈子里早已傳開了。
從當年教授之女下嫁農村窮小子,到陶玉書頂起半邊天,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連公司名字都是用的林朝陽的姓氏。
在大家的眼中,林朝陽娶了陶玉書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
上輩子踩著多少狗屎,才能娶到這么才貌雙全,又忠貞不渝的伴侶。
想想都讓人羨慕嫉妒恨!
說說笑笑之間聚會結束,出了包廂,林朝陽正打算跟大家道別,就見不遠處有個熟悉的面孔在朝他這邊張望。
林朝陽走了過去,「西川,你怎么在這?」
「朝陽老師!」西川跟林朝陽問了個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來跟人吃飯。」
見著他的表情,林朝陽心中生出幾分明悟。
余雪松要拍詩歌和海子的事,當然少不了西川這個燕大三劍客之一。
其實這些年自殺的詩人不少,比如服毒的方向、自溺的戈麥,只不過海子的名氣最大。
「跟剛才那位余先生?」
西川點了點頭,接著又說了他了解到的情況,
跟余雪松經過美化的敘述比起來,西川的敘述更加接近事情本質。
西川前幾天接到了黃建輝給他打的電話,說是有個燕大西語系畢業的老學長在香江做地產發了大財,現在想回國內進入電影節一回。
「誰知道呢,可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吧。」
西川口中的余雪松和林朝陽剛才見到的余雪松不說完全是兩個人,也有著天壤之別,但林朝陽不認為西川會故意騙他。
人本來就有多面性,在他眼前和在西川眼前表現出兩幅面孔,對于余雪松這樣的人來說再正常不過了。
林朝陽并未因此而生氣,他問西川,「你沒跟他們一起?」
「他們要去硬石俱樂部,不像是談事情的樣子,我就沒去。剛才他們是聽說了您在這,特地過來的。」
硬石俱樂部是國外有名的音樂酒吧,去年剛在燕京開了家分店,就在東三環亮馬大廈,門頭上面掛著個紅色甲殼蟲車,十分顯眼。
那里現在經常有搖滾歌手和樂隊演出,在燕京城人氣極旺。
要不是過年時杜峰說起這些事,林朝陽也不會知道。
林朝陽微微頜首,對西川說道:「那個余先生太想當然了,不參與是對的,
他的事恐怕成不了。
聽著林朝陽的話,西川露出信服之色,「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剛才才沒進去,想著等他們走了再跟您打個招呼。」
林朝陽拍了拍西川的肩膀,「謝謝。」
跟林朝陽說完話,西川又和77級的學長們打了個招呼,才離開了勺園。
當年陳健功、黃蓓佳等人在五四文學社叱風云時,西川還只是小字輩,但彼此也算熟悉。
跟大家道完別,陳健功賴在林朝陽身邊不走。
「你不回家,跟著我干嘛?」
「我這不是怕你走著無聊嘛,陪你聊會天。」
兩人走到校門口,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林朝陽面前,陳健功嬉笑著說道:‘
我就知道跟著你肯定能蹭著車。」
車上,陳健功提議明天叫點人到小六部口胡同聚聚,林朝陽欣然同意,把任務交給了陳健功。
送完了陳健功,回到家中林朝陽跟陶玉書說起今天遇到的余雪松。
陶玉書說:「知道了。他要是找到公司,我讓底下人跟他談,靠譜的話就給他個機會,太荒腔走板就算了。」
「矣,對了,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前兩天玉墨她們同學還有人聯系她呢,說要辦個公司,邀請她入伙。」
林朝陽笑了起來,「這還真是全民下海啊!」
去年春節后老人家的南下,帶給中國的改變在一年之后已經越來越具象化。
一夜無話。
翌日上午,陳健功和李拓、祝偉、于華幾人一起來到小六部口胡同。
昨晚他打了一圈電話,只叫了這么幾個人來。
「你這號召力也不行啊!」林朝陽打趣道。
「唉,不是我號召力不行,是現在大家各有各的事要忙。」
去年老人家的南下,好像給中國社會加上了加速器,不僅是許多人下海了,
連那些沒下海的也整天忙的找不到人。
社會的高速發展,讓每一顆螺絲都進入了高速運轉的模式,不能有一刻停歇。
今天來的這幾個人也不是沒事,只是更重視和林朝陽的聚會而已。
幾個人中,于華算是新加入小團體的。
他去年在燕京待了一陣,回到了家鄉嘉興,到年末他的新婚妻子陳紅剛分了房子,他也有幸成為了隨軍家屬,回到了燕京。
于華的作品早年一直是在《燕京文學》發表的,結果87年《收獲》搞了個「先鋒文學專號」一下子把于華、馬原、陳村等諸多年輕作家推到了全國范圍內。
從那以后,于華的作品就跟《燕京文學》無緣了。
李拓提起這件事就有些遺憾,尤其是一個多月前,于華新的中篇《活著》在《收獲》第六期發表。
以「我」在文化館下鄉采風的身份,引出歷經滄桑的老人福貴的敘述,
有一種油畫色彩斑駁的畫面感。
這部發表以后,迅速引起了文學界的注意,并且得到了許多資深作家,
評論家的一致好評,在讀者群體也收獲了高度評價。
「那天我去給林津嵐拜年,他專門夸了你,說這部是一部杰作,還勸我一定要讀一讀,其實那幾天我剛讀完。」
來自前輩的夸獎讓于華有些興奮,但還是謙虛了幾句。
「于華這部作品有點可惜,太少了,要不然評茅盾文學獎很有希望。」
祝偉略帶遺憾的說。
「這有什么的。沒有茅盾文學獎,還有莊重文文學獎,10萬塊獎金不比茅盾文學獎實惠多了?」
一轉眼,莊重文文學獎已經舉辦三屆了。
這幾年全國優秀中、短篇獎停辦,國內具有全國影響力的文學獎項就剩了一個矛盾文學獎。
莊重文文學獎誕生之后很好的填補了權威文學獎項的空白,雖然從第一屆之后林朝陽就沒再參與,但這個獎項當初的底子打得好。
背靠文協、獎金又豐厚,這幾年獎項在文學界的影響力與日俱增。
尤其是在作家群體當中,相較于茅盾文學獎更受歡迎,
究其原因,無外乎高額獎金。
經歷過八十年代末的通貨膨脹,原本還算可觀的稿費標準越來越顯得捉襟見肘。
何況很多出版單位資金本就不充裕,刊物、圖書銷量疲軟,又有盜版沖擊,
根本無力提高稿費標準。
雖然有林朝陽當年為大家沖破了版稅這條致富道路,但版稅終究只是少數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作家才能夠享受到的。
今天在場有三個作家,但迄今為止能拿到版稅的,仍舊只有林朝陽自己。
因而在這種情況下,莊重文文學獎一獎十萬塊的獎金就顯得十分給力了。
只要得了獎,說一下子財富自由肯定是夸張了,但至少是解決了作家近幾年之內的后顧之憂,對作家的創作是個很大的幫助。
說著莊重文文學獎,李拓又提到了獎項的第一屆得主陸遙。
「陸遙可惜了!」
去年11月中旬,陸遙因肝硬化醫治無效在陜西西安逝世,林朝陽當時還托中國文協送去了挽聯。
「確實可惜,他寫作太拼命了,你們可別學他。」祝偉提醒道。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的擔憂有些好笑。
李拓都多少年沒出過正經東西了,林朝陽現在是個富貴閑人,唯獨于華—”
他轉向了于華,「你可別學他。」
于華:—
幾人聊著天的功夫,林朝陽家里來了客人,是章藝謀提著禮品來給林朝陽拜年。
見到于華,章藝謀也聊起了他的《活著》。
章藝謀跟謝靳有相同的習慣,都喜歡訂閱一堆文學雜志,從其中發現能給予他們創作靈感的作品。
歷數他的作品,《紅高梁》《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無不是以這樣的形式誕生的。
「你這部寫的真是好,有些地方有種油畫的沖擊感,‘老人的脊背與牛一樣黑’、‘犁開的田地像水面上掀起的波浪」,要是用膠卷拍成畫面—”
章藝謀口中滔滔不絕的聊著他對《活著》的欣賞,于華心中隱隱有種感覺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期盼來。
等章藝謀把剖析的差不多了,他終于說出了于華一直期待的那句話。
「于華,你這部交給我來拍成電影吧!」
「好!」
于華幾乎是用喊著的聲音說了出來自新時期以來,國內的電影發展幾乎是由文學托舉起來的。
不管是謝靳、謝飛、謝鐵驪這些老一輩導演,還是章藝謀、陳凱戈、田壯壯這些新一輩導演,他們的電影創作都離不開這個文學載體。
與于華同時期的謨言、蘇童等作家也都是因為作品的影視化改編,才收獲了比同輩作家更大的名氣。
于華以前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的作品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他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么快就來了,而且這還是章藝謀親自發出的邀請。
祝偉調侃道:「文學獎項還沒拿著,電影大獎看起來有著落了!」
李拓問:「藝謀下部就準備拍《活著》了?」
章藝謀說:「這只是我的想法,還得跟公司溝通。」
他這句話說完,李拓、祝偉、于華幾人的眼神齊刷刷的看向了林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