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農夫哼著小曲兒,悠悠然在田中割稻。
稻田參差,從空中俯瞰下去,慢慢形成了一個標準的太極陰陽魚。
陰陽眼中靈氣悠然,在空中環繞旋轉,絲絲沒入農夫體內,形成勞作與修行的完美循環。
種地本就是一種修行。
另一種意義上說,農,也算仙宮萬道的一環——雖然他自己修的不是近古新道,但仙宮都是他辛苦組建的,修行當然在向此靠攏。
他叫徐不疑。
村名徐二柱。
一個老農,同時也是仙跡村村長,還是萬道仙宮宮主。
一只大黃狗蹲在田邊,懶洋洋地看他裝逼種田,百無聊賴。
好好的仙宮之主不做,跑來守墓,不是說里面的女鬼早都跟男人跑了嗎,你還守個屁的墓。
其實就算是個墓,黃狗也壓根就不知道這到底有啥好守的,一守上千年,天天在種地,打架都快忘了怎么打,搞得差點被人越級打…怕不是有病?
要不是忠誠的大黃幫你頂著面子,你臉都丟沒了。
正在腹誹,大黃心中忽然警覺起來,向著虛空一陣齜牙。
有人接近?
空中傳來有些模糊的聲音:“老丈種地很有意思啊,這稻田割得跟個太極陰陽魚一樣。”
徐不疑隨口道:“都是村尾那小秦說這叫六…”
話音未落,秦弈面無表情地出現在他面前。
徐不疑:“…六六大順。”
“徐老伯你還活著啊。”秦弈笑瞇瞇地和他擁抱了一下,也不嫌他一身泥。
“…有你這么打招呼的嗎?”
秦弈沒理他,蹲下身去摸摸大黃:“大黃你也沒死啊?”
大黃:“…”
“二十幾年了大家都沒死而且臉上皺紋都沒變,可真讓人開心啊。”秦弈笑瞇瞇道:“小桃花嫁人了嗎?”
安靜。
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徐不疑才翻了個白眼:“所以說我們怎么瞞事兒?過得幾年回來一看不就什么都看出來了,誰叫你這么多年不回來?瞧你這一身香味,全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了吧,還小桃花呢,你自己不是個桃花?”
秦弈:“…”
倒還是我的錯咯?你不瞞有本事當初就說啊,這時候了放這種馬后炮?
再說了,你真沒別的機會告訴我?
秦弈斜著眼睛打量了徐不疑好一陣子,忽然笑了:“徐老伯你的氣息有點熟悉啊。”
徐不疑倒退一步。
秦弈繼續摸摸大黃的頭:“大黃啊,天機子小腿肉還好吃嗎?”
大黃:“汪。”
“裝什么死,不信你不會說話。”
“汪汪汪。”大黃轉身就跑:“不關我事,我就是條狗。”
“沒義氣的東西!”徐不疑沖著自家黃狗的背影“呸”了一口,轉身拍拍秦弈的肩膀:“得了小秦啊,瞞你是瞞了點東西,但本宮主對你不好嗎?”
秦弈斜睨著他不說話。
怪不得就覺得宮主和自己說話怎么會那么隨便的,一副很熟的模樣,什么監察使啊之類的職務隨便丟給他,簡直跟對待私生子一樣。老實說,要是他秦弈是個能弄權的,光憑這個監察使牌子,都可以狐假虎威把自己弄成萬道仙宮實權大總管,當然他沒那興趣就是了。
真是想不到,自己出山正式拜入的宗門,老大居然是自己在村子里的老大。
這世界是在玩我?不如直說好了,小伙子,你真以為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其實都是我馬甲,要不我現在換一個號跟你聊?
“好了好了,來家里坐坐。”徐不疑攬著秦弈往村口木屋走去,笑道:“順便也再見見村里人?”
“村里人都是大佬?”
“唔…”徐不疑想了想,笑道:“有點復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指望村子里出山能打遍天下那是在做夢呢,但一般什么翰音于天的坐騎想要對付我們,倒也沒那么容易。”
秦弈怔了怔,這信息量…
他是真猜測過村子里全是隱居的超級大佬,個個無相太清,畢竟看過有些作品有類似的設定,很容易往這個方向去猜。
然后自己的身世就是一群大佬的游戲所致,這個答案會讓人非常不爽,以至于他對老徐態度都不怎樣。
可徐不疑這話讓他稍微理順了一些,他們不至于都是超級大佬…或許有隱藏些實力,比如徐不疑可能不止是號稱的乾元中期后期之類,但應該也沒到多夸張的程度。
他們更像是另有什么意義,駐扎于此。
但另一角度看,他們應該是確實知道很多事情,比如翰音于天,坐騎,不是九嬰是誰?
天宮之事,估計他們真的很清楚,說不定屬于瑤光布置的后手可能性比較大。
正沉吟間,已經到了木屋,大黃就趴在旁邊看他們。徐不疑飛起一腳,大黃汪汪跑了。
秦弈:“…”
徐不疑開了門,屋內倒還真是一應凡人農夫用具,確確實實沒有任何特別。
他倒了一碗大碗茶遞給秦弈:“仙家之飲喝多了吧,人間粗茶可曾記得是什么滋味?”
秦弈默默抿了一口,沒說什么。
人間粗茶…
如今飲來,又苦又澀,還有點隔夜的酸。
但其實…別有滋味。
俗世的滋味。
不知道徐不疑這種隨性粗疏的表現,是不是也在有意的墜紅塵。仙宮太遠,紅塵在前。
他的修行現在還在藏,看不太分明…很有可能是無相,不知是當年就在藏呢,還是剛剛近年來突破的。若是當年就在藏,那與天機子那丟人現眼的一戰是…
徐不疑搬了個破破爛爛的木墩子,毫無形象地坐在上面,又點了一支煙袋,笑道:“有些事其實也不是太好告訴你…等等你先別瞪眼,這么說吧,至少大家都有一個身份可以讓你知曉。”
秦弈奇道:“什么?”
“萬道仙宮里,你應該有些人從沒見過。”
秦弈心中一動。
不說別人隱居的長輩,光說自己琴棋書畫宗,書仙師叔就從來沒出現過…莫非也是村子里某個熟人?
徐不疑悠悠道:“你在想書仙?沒錯是個熟人,你猜是誰?”
若對應琴棋書畫的屬性,秦弈在腦子里轉了一圈,一個小孩兒騎牛吹牧笛的形象漸漸浮現腦海。
牧童短笛,是琴之道。書仙旁通琴道可不稀奇,莫非這位是書仙?
秦弈嘴角抽了抽,想象中的書仙是一位書卷中的白發老人,結果特么是個小屁孩,自己當初還跟他搶過果子吃。
“這仙跡村…”秦弈猶豫了一下,問道:“別告訴我是萬道仙宮分舵。”
徐不疑撫掌笑道:“算是對了一半吧,至少萬道仙宮有一整支分宗在此。”
“哪一支?”
徐不疑指了指自己倚在門邊的鋤頭:“漁樵耕讀。你家書仙,也是讀。”
原來如此…秦弈感覺有些意思,問道:“你是耕?”
“算是吧。”
“我沒記錯的話,你說過你不是仙宮之道。”
“我的基礎修行,確實不是仙宮之道,因為我修行的時候還沒有萬道仙宮。”徐不疑指著自己的鼻子:“那是我后來創的。”
秦弈淡淡道:“那你的基礎修行是什么?天宮?”
徐不疑眨巴著眼睛看了秦弈好半天:“這是個人隱私。”
秦弈捏起拳頭想揍他。
徐不疑擺擺手:“這個對你而言,確實并不重要。難道你是來探我的底子,而不是你自己的?”